明峰倏然抬起頭。
等他驚覺的時候,為時已晚。他可以感到冰冷的黑暗籠罩,連一再庇佑他的香風都被迫緘默,如死亡般。
龐大、霜寒、邪惡的黑暗…像是死亡具體化降臨於人世,森冷的觸感掐緊了他的脖子,束縛了他的四肢。他只能伏下抱住兩個女人,希望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死亡之怒。
因為除了這個動作,他根本動彈不得。
不能讓她們死,不能。哪怕是要獻出生命,他也必須保護她們。他再也不要,再也不要看著任何心愛的人死在眼前了。
閉上眼,他咬緊牙關。因為他說不出任何一個字,甚至連呼喚都被鎖死。
在死亡之前,一切都是驚懼的緘默。
他將殞命於此了…
「凱撒,夠了。」溫厚低沈的男聲,鎮壓住那種霜寒的死之咒陣。「我並不想毀滅你。執著這麼久,你也該放手了吧。」
明峰眨了眨乾澀的眼睛,轉頭回望。無頭的殭尸法師拿著法杖,雙手大張,在雙手間,一團名之為死亡的黑暗盤旋凝聚,隱隱的有著無數哭嚎的尖叫。
在他身邊有個中年男子,卻抱著殭尸法師的頭,表情這樣悲憫。
「林越,你懂什麼?!」那顆頭顱吐出怨毒,「別想阻止我!你這卑賤的、人工合成的下流妖怪!」他引爆黑暗。
明峰將眼一閉,不想看見自己的末路。許久之後,卻什麼動靜也沒有。
偷偷睜開眼睛,發現再也不見殭尸法師的身影。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竄出無數翠綠的藤蔓,將他裹實了,連同他的黑暗、他的死亡。
那名為林越的男子將頭顱送給翠綠的藤蔓,讓殭尸法師得回自己的頭顱。但他被困住,被無數綠意困住。
「法師啦、巫師啦,老以為自己的力量很強大。不管服膺光明還是黑暗,都自以為這些力量只根源於光明黑暗或元素,卻不聽聽大自然的聲音。」林越喃喃的牢騷著,「你看不起我所代表的植物吧?但你忘記一件事情。所有的植物都根源於黑暗的大地,卻伸手向光明。從來沒有倒過頭的植物,將頭埋進大地,用身軀迎接光明。」
「不要…煩擾我…」殭尸法師在枝條間發出模糊的怒吼,「殺了你們,殺掉你們…通通去死,都死…」
但他的黑暗卻被植物吸收了,像是吸入了二氧化碳一般。他也漸漸枯萎,因為黑暗是支撐他存在的力量。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林精…「Dryad!」
「我不是。」疲憊得連頭都抬不起來的殃輕輕的、淡漠的回答。「你走吧。我並不恨你,雖然也不打算寬恕你。因為我完全沒有對你的記憶。對於一個陌生人,任何情感都不適宜。」
殭尸法師的掙扎消失了。他呆呆的,呆呆的望著殃。望著她完美的半張臉、破碎的半張臉。他迷惘起來,那個時候…在他們依舊相愛的時候,他為什麼會突然讓邪惡抓住,坐視殃被撕裂呢?
對永恆青春的忌妒?對自己日漸年老的恐慌?還是只是單純的、恐懼失去她的那一天?
或許都是,也或許都不是?
也說不定,他希望殃會永遠忘不了他,在她心底刻畫最深的痕跡。
他為什麼要執著的從死亡中復生?不就是因為殃還活著?
但她忘了,她什麼都忘記了。
「我無須存在。」他放棄抵抗,任憑自己被翠綠吸收殆盡,「既然妳忘了我,我存在的意義在哪裡呢…?」
這位偉大的法師,即使屈服死亡,成為巫妖,依舊是當代第一人的法師,就這樣消散,滅亡的主因是心死。
心既然死了,心魅也因此消亡。
林越輕輕的嘆了口氣,蹲下來看著殃,語氣關懷,卻帶著一絲責備,「學妹,妳不該躲開我。」
殃將臉別開,頰上出現了一絲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