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沒答腔,只是冷眼望過來,賽特斯打了個寒顫,低頭迴避她的眼神,「麒麟親愛的,妳這不是為難我?那些長角的傢伙根本就不甩我…他們連這兒的天神都沒放在眼底…我?我不過是小小一方龍王,我敢去探聽他們的聚居地?妳饒了我吧,我不想被戳上幾百個透明窟窿啊~」
她還是沈默,只是把不知道從哪兒抽出來的鐵棒往桌子上重重一擺,杯碗瓢盆都一起跳了半尺。
「…我反對暴力。」賽特斯淚眼汪汪,「使用暴力不是淑女的行為。」
「賽特斯,賽特斯…」麒麟搖搖頭,「你又沒吃人,我是那種毆打無辜的人麼?那些獨角獸想戳你透明窟窿,還得先問過我的棒子。」她的笑容和藹可親又迷人,但看在賽特斯的眼底就有種恐怖的感覺,「賽特斯親愛的,我想你信得過我,會帶我去春之泉吧?」
「…說我不知道在哪,妳會不會相信我?」賽特斯幾乎啜泣起來。
「當然…不相信。」麒麟溫柔的搖搖頭。
賽特斯哀怨了一會兒,「…就算我告訴妳在哪,妳也進不去。哎唷,麒麟親愛的,妳表情不要這麼可怕…他們這群蹄子,防衛心超重的。若不是有他們的族人帶著,別想越雷池一步。」
他掙扎了一會兒。兩邊都難惹,他也都惹不起,怎麼辦好?他想起一個人,湧起了一絲希望。趕緊把麒麟打發出去要緊,成與不成,就不關他的事情了。
「妳去趟米蘭吧,麒麟。」他趕緊把燙手的「地圖」塞回到麒麟手底,翻箱倒櫃找出一張名片。「妳若能說服那個人,他說不定會帶妳去。他喜歡心地純淨、乾淨漂亮的處女。妳完全符合他的要求…」
麒麟狐疑的看看手上的名片,「…服裝設計師?」
「請妳叫他大師。」賽特斯糾正麒麟,「他在米蘭那種地方也是頗有名氣的。」
麒麟發起牢騷,「獨角獸跑去當什麼服裝設計師…他們是不穿衣服的。」
「時代在進步,親愛的。」賽特斯好脾氣的哄她,「以前我也沒生過火,更不要提煮海鮮了。」
「說得也是。」
※
米蘭,名牌服飾群的故鄉。
這個義大利最引以為傲的服裝首都,像是顆璀璨的鑽石在境內閃閃發光。蒙特拿破侖大道更是各國佳麗名媛必來朝聖的聖地,珠光寶氣,華服麗行。
但麒麟一抵達米蘭,連想都沒想過要去看衣服,目不斜視的往那位獨角獸服裝設計師的辦公室投刺拜帖,當然也毫無意外的吃了軟釘子和閉門羹。
「我就知道賽特斯靠不住,別說打通關節,恐怕連提都沒提一句…」麒麟一點被挫敗的樣子都沒有,意定神閒,「幸好我安排了B計畫。」
明蜂湧起不祥的預感,「…我能不能知道B計畫是什麼?」
妳該不會還在想吧?
「這個嘛…」麒麟刻意迴避這個話題,「以後你就知道了。走吧,搭了這麼久的飛機,我餓了…」
「餓?妳還餓?!」明峰大起聲音,「飛機上妳吃了三份飛機餐…」
「難吃。」麒麟沈下臉,「連酒都是便宜貨。便宜不是錯,但難喝就是他的錯。航空公司的採買人員是拿多少回扣啊?拿回扣沒關係,最少也不要弄出豬食吧?」
…妳還吃那麼多?
「而且吃飯的時候,我心情比較好。」她教訓著明峰,「你還有多少沒說的事情,等等一併告訴我,省得又有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一怒之下,棒子打重了…現在冥界又關閉,要找你的魂魄回來不容易。」
明峰一臉囧樣,只好默默的隨她去吃飯。
只見麒麟熟門熟路的找了家餐館,吧台後面煙視媚行的老闆娘登時雞飛狗跳,鑽到櫃台底下。
敲了敲吧台,麒麟坐了下來,「麗莎,吃飯我會付錢的。妳何必看到我就鑽到下面去?都三五十年的往事了…」
「禁禁禁禁…」結巴了半天,老闆娘也說不出個完整句子,索性一哭了事,「我什麼也沒做啊…」
麒麟聽她放聲大哭,有些頭疼的按住太陽穴。有時候她性子急了點,力道難以克制。少女時代她的脾氣又比較差,住在約克郡的時候,就近「處理」了不少歐陸的妖魔鬼怪,連維納斯都挨過她的耳光。
瞧瞧,現在大夥兒都當她瘟神了。
「麗莎,」她將語氣擺在「極度溫和」的刻度,「我真的只是來吃個飯,給我安排個僻靜的角落?」
滿臉淚痕和灰塵的老闆娘麗莎顫巍巍的從吧台下爬出來,狐疑的盯著麒麟片刻,「禁禁禁禁…」她又開始結巴。不行,心理的創傷太深,她實在沒勇氣喊出麒麟的稱號和名字,「這、這兒請…這些年我真的安分守己,什麼事情也沒做呀~」
她的眼淚在髒兮兮的臉孔上面沖出兩道白痕,看起來又好笑又可憐。
老闆娘將他們請到一間包廂,然後飛快的逃跑,將他們交給領班去處理。
「…妳到底做了什麼?」明峰頹下雙肩。
「就、就沒什麼…」麒麟含糊的應著,死盯著菜單。「她是一隻『梅杜莎』。」
正式的稱呼,這族喚為「蛇髮女妖」,很特別的幾乎沒有男性。但因為梅杜莎的名頭太大,許多人直接用梅杜莎稱呼他們。
他在紅十字會的大圖書館看過關於梅杜莎的報告,但這族和各妖相彷彿,多半都化身人形,以移民的姿態力求與人類和平相處。
「然後?」
麒麟將眼神飄忽開來,「呃…他們這族的女人忌妒心比較強。當時麗莎嫁的老公有外遇,麗莎宰了那王八蛋,又把外遇對象變成石像,扔在地下室…剛好是我來處理這件事情的。解除石像這種事情,只有梅杜莎辦得到…她又不肯說。」
「那犯得著把她滿頭蛇髮拔個精光麼?」蕙娘很不以為然,「主子,妳也忒暴躁了。」
明峰的臉孔抽搐了起來。
「…年輕的時候,誰的脾氣會好呢?」麒麟咕噥著,「這幾年我可是改很多了…」
妳見鬼!明峰和蕙娘的心裡默默的抗議。不過他們很聰明的沒說出口。
「好了,現在你可以說了,趁我現在心情好。」麒麟叉起一叉子的沙拉,「可別漏了什麼要緊事。漏了的話…雖說我現在脾氣改得多了,我若生氣起來,我就會想報仇…」
「行了,我也看過台灣龍捲風。」但明峰卻真的發寒了一下,按住了自己的頭髮。
「我、我在台東和花蓮交界的附近,遭逢了崇家的人。」
「有吃虧嗎?」
「沒。不算吃什麼虧吧…」他遲疑了一下,從行李裡找出一包玉笛碎片,當中有半截完整,但另外半截已經粉碎了。
他撿起半截玉笛,「…這成了我的兵器,讓我和明琦可以全身而退。」
麒麟危險的瞇細眼睛,「通通說給我聽。」
聽明峰說明了來龍去脈,麒麟拈起那截斷笛看了又看。
她將笛子放回去。「唔,很特別,真的很特別…啊,主餐來了!等吃過飯我再跟你說…」她埋首於食物中,非常非常認真的,這頓飯吃了快兩個鐘頭,等麒麟呻吟著趴在桌子上時,蕙娘熟練的掏出胃腸藥,去廚房找熱水泡茶了。
「…妳到底能不能修啊?」忍了兩個鐘頭,明峰真的忍不住了,「我覺得這不是普通的笛子。她給我的感覺和列姑射之壺很像很像。雖然我盡量把碎片都找齊了,不知道有沒有缺…」
他難過的低下頭。這樣美好、充滿靈性的樂器就在他手上毀了,讓他懊喪好一陣子。若連麒麟都修不好…該怎麼辦呢?
「修我是不能修啦。」麒麟往後一靠,抱著胳臂,頗感興趣的。「你說,斷笛處湧出模糊輝煌的霧氣,像是光劍一樣?」
明峰點了點頭。
「那修她幹嘛?修好了搞不好不能當兵器喔。」麒麟很熱切的對他眨眼,「就這樣好了,瞧瞧要去哪找這麼棒的上古佳兵?跟七大武器之首的板凳有異曲同工之妙啊~連警察都告不了妳!」
明峰望著她發了一會兒的呆,「…妳在說什麼啊?這樣漂亮的笛子被我弄壞了,我不去想辦法修復,還逼她賣命?喂,妳有沒有良心啊?這是拿來吹奏好聽的音樂,不是讓我拿去胡打海摔的啊!…」
他暴跳了一會兒,麒麟支著頤,噗嗤一聲。
「行了,吼那麼大聲做啥?我又沒聾。我不能修,但你可以。」
「…我?」明峰指著自己鼻尖。
麒麟點了點頭。「也只有你這爛好人能了。這把笛子若我沒猜錯,和列姑射之壺的確出於同源,是當初列姑射島島主的手澤。我也是偶爾聽過他的傳說…這把笛子應該就是『喚微』。
「『微』,有微小的意思,但也有『精微』、『幽微』的涵意。當初島主用這把笛子和三界之內的眾生溝通…我倒沒想到這笛子居然躲過歲月和戰火。你若想修復,只要拿起殘笛『呼喚』就可以了。」
明峰半信半疑的拿起殘笛,不知道該怎麼『呼喚』。在她破碎之前,還是自由自在的時候,不知道會發出什麼聲音啊…
他將殘笛湊在嘴邊,吹出了一個音。
單純、清亮,甜美的聲音,誘使他吹奏下去。在他陶醉在音樂中時,桌子上的碎片像是受到召喚,紛紛重組到殘笛之中,在他吹奏完無名的樂曲後,碎片都重新融進短笛中,連遠在列姑射島的細微殘片都回歸而來。
明峰瞪著手底完整無缺的短笛,一個完美的奇蹟。
「喚微的眼光很特別啊,」麒麟打了個呵欠,「居然會看上你這書呆。」
「誰是書呆啊?!」明峰怒吼。
「就說你這書呆的桃花都開在特別的地方了。」麒麟湧上個酒嗝。
「…我不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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