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尼肯是最初西來的獨角獸之一,他知道的事情,遠比麒麟想像的還多。
她天天造訪,和尤尼肯的密談,從來不讓明峰和蕙娘知道。但她偶爾興起,也會聊聊一些八卦。
(你知道的,任何女人都喜好八卦,哪怕是轉化為慈獸的麒麟也不例外)
甚至後來她連線到舒祈那兒,跟她講了這個她覺得很有趣的事情。
現任天帝慈明堅忍,在他治下,不但平息了上任天帝的戰火,也和水火不容的魔界達成和議,與各方天界修睦,政績璀璨。相傳這位原名「雙華」的天帝,原是一方神域的小小神王,後來前任天帝禪讓,他才繼任的。
msn的視窗空白了好一會兒,舒祈慢吞吞的回答,「連我都知道,那八卦在哪裡?」
「嘿嘿,」麒麟邊笑邊打字,「我聽說王母抱怨過天帝有著人類般的軟弱心腸。」
「這也不是新聞。」
「八卦就在這裡。天帝不是有著人類般軟弱心腸,而是,天帝有著人類的軟弱心腸。」
空白了很久很久,舒祈才傳來一句,「什麼?!」
「對,天帝是『彌賽亞』。跟明峰一樣,是純種人類,預言中的『繼世者』。他選擇了服從天命,也成了現任天帝。」
「…的確是我不想知道的大八卦。」舒祈頓了一下,「妳怎麼會知道的?」
「我結識了獨角獸的某個老大,現任天帝還是人類的時候,神族剛玩壞了列姑射島,就是天帝平息了島主的憤怒。當時那個老大親眼目睹…直到獨角獸和麒麟分家西行的時候,那位雙華先生已經轉化為神族,禪讓的日期都定好了。」
「…列姑射島島主?」舒祈訝異了,「這位身分神祕的島主沒有人知道,包括我在內。而且天帝憑什麼平息她的憤怒?」
「因為,她是最偏袒人類的古聖神之一。舒祈,別裝了,妳會不知道悲傷夫人?」
舒祈在電腦那端變色了。
先於一切神魔、眾生,渾沌初分時,古聖神就存在了。即使是神佛,也不了解古聖神的一切。有人說,他們是最初有識的精神體,乃是無知無識的太初所萌化,但也只是推測,不知道事實如何。
古聖神不入神魔領域,別有所棲,通常都安靜的與天地同眠。只有一個古聖神與眾不同,她不但棲息在人界,還酷愛人類。但是因為她的能力太過強大,會破壞天地平衡,所以她也只是觀看著,並且將人類的悲哀拿走。
這也是為什麼人類的悲哀再巨大,通常都可以經由時間的洗滌漸漸淡忘。神魔都敬重她,也不敢太傷害她的子民,雖然神魔都諂媚似的上了許多封號給她,她卻只自稱悲傷夫人。
她是絕對中立的存在。只有人類毀滅的時候才會起身。也因為她的偏袒,人類若滅絕了,神魔也別想存在……因為她誓言過,人類滅絕,眾生都得陪葬。
這些,經由檔案夾的各路幽魂告訴過她,但她不知道悲傷夫人居然是列姑射島島主,更不知道天帝居然是個純血人類的「彌賽亞」、「繼世者」。
許多謎團也因此解開了。
身為『繼世者』的純血人類雙華,默默的接受命運,什麼一方神域小小神王,大約也是前任天帝為了減輕阻力編的鬼話。轉化為神族的雙華看不出任何破綻,接受禪讓成為天帝,甚至成為「天柱」的父親,因此耗費了大半的元神。
他漫長的一生都在設法呼喚和平,延續這世界本已毀滅的命運。耗盡一切,默默忍耐。
「…轉化並不是一個很穩定的過程。」良久,舒祈才回了這一句。
「的確。」麒麟回答,「所以天帝的壽命,比許多天人都短很多。而且他…」靜了一會兒,「燃燒殆盡。」
舒祈又沈默了很久。「麒麟,我的時間停滯很多年了。」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知道妳還不告訴我?」在螢幕那端,舒祈笑起來,「也罷。我想妳也知道,天帝沒有多少時候好活了吧?」
「是啊。」麒麟喃喃著,「二十五年吧。頂多二十五年。」
「我得停滯到那時候嗎?」舒祈發著牢騷,「這多不正常。我的存款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那時啊。」
她離線了。
麒麟抱著胳臂,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麼都沒想。
拿起筆電旁邊的葡萄酒,她大大的灌了一口。宛如貓咪般,滿足的瞇細了眼睛。
※
「我要走了。」某個清晨,她化身為慈獸,跟尤尼肯說。
他睜著寶石紅的眼睛,靜靜的看著麒麟,身量縮小,只比她略高一些。「這個時候,我就覺得特別懊悔了。」
麒麟微偏著頭,「我應該很快就會成為你的同伴。」
尤尼肯搖搖頭。「我寧願一直懊悔,而妳可以在風中翱翔飛馳,永遠無拘無束。」
「…我一生沒愛過任何人,不了解戀愛是怎麼回事。」麒麟垂下眼簾,「但現在似乎有一點點明白。」
「哼。」尤尼肯傲然一笑,「黃毛丫頭,妳還有很多要學的。」
麒麟接受了尤尼肯印在她額上冰冷的吻。這個瞬間,她百感交集。
「我說不定錯過一些美好的事物。」麒麟柔聲。
「但妳也得到更多。」尤尼肯光潔的雪白鬃髮無風自飄,「飛翔吧,小姑娘。隨妳的心意,載歌載舞的走向末日吧。到那時,呼喚我。」
麒麟灑脫的一笑,走了。
她帶著明峰和蕙娘,重抵人世。如凡人般搭乘飛機,忍耐著長途飛行,回到污濁囂鬧的家鄉。
失蹤這麼久的時光,他們的親友幾乎都已經絕望了。紅十字會慌亂成一團,她的學生們徒勞無功的和獨角獸交涉,卻沒有絲毫進展。但她卻悄悄的回到家裡,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但來探望的阿旭和莉莉絲,卻感到極度微妙的不同。原本靈氣宛如日薄西山的麒麟,一轉旺盛得幾乎可以觸摸,比她早年最盛時還充沛。甚至他們那個懶洋洋的師傅,透出一股強烈的靈威,若非她收斂嚴謹,恐怕誰也沒辦法靠近。
連明峰和蕙娘都感染了這股出塵的氣質。或許是耳濡目染的居住在獨角獸的領地,百般薰陶的結果。
站在客廳,他們訥訥的不知道怎麼開口。
半醉的麒麟抱緊酒瓶,「喂,你們來幹嘛?又來偷喝我的酒?去去去!我教你們這些學生幹嘛啊真是的…不知道孝敬師傅就算了,三不五時跑來偷酒喝!太閒不會去當義工?又跑來幹嘛?」
那股強烈的違和感消失,他們熟悉的師傅又回來了。
「親愛的!」「麒麟!」他們抱著麒麟的腿,一人一邊的哭起來。
「哭什麼哭?我還沒死!」麒麟怒罵,「哭也是沒酒喝的!蕙娘,別煮他們的份!那鍋羅宋湯都是我的!」
明峰瞥了瞥起碼五公升容量的大湯鍋。麒麟,妳是說真的嗎?妳打算一餐就把那鍋湯幹掉?
「我的份給他們吃。」他臉孔慘白的捧著胃,「我不想再看妳吃東西了。」
麒麟不會撐死,但他因為視覺的刺激,可憐的胃不堪負荷。這說不定是他胖不起來的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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