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麟記
濛濛春雨。她張開美麗的眸子,凝視著檐下的點點滴滴。竹林哀淒的低吟,晨寒陡峭,讓她很不想起床。
但今天,可是要探他呢。
挽了挽青絲,她自己溫湯洗臉。雖然說,她乃是一族族長,麒麟之首。但她從來不許自己驕奢慣縱,擺出一副驕傲臉孔。
不過就是個虛名兒,又比誰多個眼睛多幾隻胳臂?難道是扛過天縫過地、翻江倒海做了什麼大事業來?既然都沒有,憑什麼別人要這麼服侍著自格兒,難不成自己沒手腳麼?
因為她這麼著,所以族裡的貴女也不敢擺出小姐臉孔。在動不動侍女三千的天界,麒麟一族意外的樸素低調,也因此避開很多禍事。
但一開始,子麟是沒想那麼多的。她只是閒不住,沒辦法使喚人罷了。
梳妝完畢,她攬鏡自照。雖說不是多麼出色的人品,也將就看得過去了。當然下了凡人類會驚為天人--這不是廢話,她就是個天人,還是隻麒麟呢。
撐起傘,細雨如春泣,淚眼闌珊,順著桐花傘蜿蜒而下。
兩手空空,什麼也沒帶。帶什麼也都讓他摔出來,何必糟蹋東西?真要送什麼,逼他長官收下就是了,何苦讓他不開心,自己也不高興?
這麼多年,都記不住幾千年了,他還是生我的氣。子麟暗暗嘆息。唉,男人。
但她也解釋不出來,為什麼總還是願意去探他,明明探完總是要各自發悶很久。
春雨轉薄,有氣無力的嗚咽。她順著青玉板路,慢慢的前行,試著撫平飄帶上的摺痕,卻撫不平內心微妙的矛盾。
她在雲府停了下來。雲府不是大單位,和風府同樣附屬在雷部之下。單位雖小,職務卻重。因為雲府還協助彌補接壤裂痕,標準的事多錢少離家遠,黑到底的人才會被扔進這個黑單位。
生前崢嶸不知屈伸,死後天帝憐他武勇,擢升他升天為仙,結果還是不識時務,被扔到這個黑單位,不得超生。常覺得他操勞過度,但也不敢幫他一把。
不過是要他們主官多擔待些,這男人居然抓著她的胳臂,摔出雲府。
這樣魯直的呆子。
兩旁的門尉看到她,露出好笑的神情,但又不敢笑。只能彎腰問好。
「要笑就笑吧,忍什麼?我自格兒都覺得好笑。」她薄帶嬌嗔,「又不是第一天,你們還笑不膩。」
門尉笑著請她進門。「甄長官剛回來,正歇著呢。他眼下不在房裡,讓雲司叫去問話了。」
她謝過,半雲半霧的走著,還不到雲司殿,就看到甄進在竹林裡,削著一根竹子。
又是笛罷?他還真是做不膩。就是當年她無意間說,愛聽笛子。那時家徒四壁,哪有錢買這個?給他的金子從來也沒動過。這個秀才家卻準備當武狀元的呆子,自己跑去削了幾百根竹子,無師自通的學會了,然後吹給她聽。
好久好久以前的往事了,卻像是剛剛才發生的。
現在他削這個做什麼呢?
但她也沒動,撐著傘,看著坐在涼亭裡的甄進,專心一意的削著竹子。
甄進回頭,想喝口水,瞥見撐著傘的子麟,呆了呆。兩眸交會,是那麼複雜。他喝了水,繼續削竹子,看也不看她一眼。
唉,男人。
她慢吞吞的撐著傘過去。「老公,好久不見了。」
「族長說什麼,下官聽不懂。」他目不斜視的削著竹子。
最好聽不懂啦。子麟有些發悶,挨著他坐下。這個自稱下官的傢伙既不閃也不避,就是削竹子。
我看你削那個爛竹子要削到什麼時候。子麟悶悶的想。
細雨如絮,綿綿的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