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見過幾次面,釋慧有些困惑。
其實並沒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只是一些非常瑣碎的事情。儒林說了一大堆人間的事情,像是他買了最新出廠的電視,還有群星會的歌。最近他買了很多黑膠唱片,還跟她講解唱盤長什麼樣子。
更多的是關於他短暫的一生。比方說他大學畢業後留在學校當助教,現在正在拼論文,有機會成為講師。還有他們實驗室裡頭的種種趣事,甚至對她說明相對論和許多聽不懂的方程式。
說到興起,他一面口沫橫飛的說,一面在地上不斷的畫著一大堆奇怪符號。等驚覺時,他才訕訕的停下來。「…妳覺得很無聊吧?我真不該拿這些來煩妳…」
「不會。」釋慧輕笑的搖頭,「你說得時候非常開心,我感覺得到你的情緒。」
他不好意思的拍拍膝蓋上的土,「…大家都說我是書呆子。」
「書呆子有什麼不好呢?這是你的人生,你快樂最重要。」
儒林深深的看了釋慧好幾眼,他有些狼狽的點點頭,滿懷歡喜。「…老說我的事情,妳怎麼都不說話?我也想知道妳的事情。」
「…我沒什麼好說的。」釋慧呆了呆,「我一直在修行。」
「那、那妳為什麼會跑去當尼姑?」還是隻蜈蚣尼姑,但他很聰明的沒說出口。
「…我出生在恭奉文殊菩薩的案下。」她神情平和溫潤,「主持是個高僧,我從出生就聽他說法…聽久了當然就懂了人類的語言。但那時我還是茫然的聽。」她漾著幾乎看不見的微笑,「但有一天,主持說了,『佛曰:眾生平等。』。」
她輕輕咬著唇,「這是很平常的一句話。但我很難跟你形容我的感覺。就好像模模糊糊的一個死結,突然轟然的被炸開來。就好像…好像被雷打到,這就是了。這就是我想要的…但我無法解釋…」
「我懂,我懂!」儒林跳起來,把釋慧嚇到,「我懂那種感覺!就好像鑽研一道非常難的數學難題,突然而然,你就是拿到鑰匙…就、就好像你突然懂了某種關卡…」他激動得幾乎無法言語,「就、就好像我見到妳。我跟自己說,對了,就是了…」
他尷尬的轉開頭,將汗揩在肩膀上。
釋慧垂下眼簾,不知道該說什麼。默默相對而無言,卻比千言萬語還深切。
直到翡雅不太耐煩的來帶儒林,才打破這種奇怪的沈寂。這次儒林沒有跟他抗議或拖延,異常順從的跟他走。
只是儒林頻頻回頭,直到釋慧對他揮了揮手。
看他遠去,釋慧呆呆的又坐下來。坐了很久很久。
***
他們並沒有時時見面。原本是一週到十天左右,後來固定下來,約週末見一次面。當中一直沒有出亂子,翡雅也鬆了口氣。
看起來狀況是往好的地方發展,不是嗎?這個惹禍精現在也不再惹禍了,即使不是會面日,也乖乖待在交界處直到天明。不用擔心他又闖出什麼禍事,秩序也維持住了。
但這樣的好光景只維持了一年。他早該知道這該死的惹禍精不會這麼安分,他早該知道人類的執念狂起來是什麼樣子。
當他從闇法洪流中拖出儒林的魂魄時,儒林已經重傷到要死掉了。「…你去求魔界的小鬼頭幫你?」
這個惹禍精居然跑去加入一個什麼黑魔法組織,試圖去佛土搶人。
奄奄一息的儒林抬了抬眼皮,絕望的。「…誰也不肯幫我。我要天天見到她,和她生活在一起…我要娶她,我要跟她生兒育女…」他的聲音漸弱,「我要把她拖下來…釋慧…」
「…你問過她沒有?你問過她沒有啊?!白癡、笨蛋!」翡雅暴怒起來,「而且你根本跑錯地方了!那是西方天界,你去那兒做什麼?!…」
他簡直要氣死,只能將瀕死的儒林送回人世。
不會死的,翡雅安慰自己。人類跟蟑螂一樣,魂魄受再重的傷也不會死,何況他是個頑強的惹禍精。
但他也永久失去夢境漫遊的天賦。也就是說,連一週一期的見面都不可能了。
坦白說,翡雅應該覺得高興,因為他不用再監護這個惹禍精。但他也無法說明為何狂怒不止的衝去魔界,破壞規矩的將那個引誘儒林的異常者打個半死,燒掉儒林親筆簽的合約書。
暴躁憤怒了很久,尤其是儒林無助的呼喚更火上加油。闇法的傷害可能不致命,但這個執著的笨蛋會死於相思。
他不肯承認,但這個史上最麻煩的惹禍極品,卻讓他有種類似子女或弟弟的情感。
人類真是可愛又可惡的種族!
他咒罵著,卻做第二件破壞規矩的事情。讓他的長官抓到,他真的會吃不消兜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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