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應該早就餓死了吧?
但神巫感到心神不寧。那條長蟲既沒有哀求他,也沒有破口大罵,雖然他解釋成爬蟲類冷血無情,但他依舊感到不安。
太平靜了,這完全不對勁。
半年了。他知道龍王不依靠他送進去的食物,他另有神祕的方法活下去,但那女孩鐵定會餓死。
從送那女孩進去到現在,剛好整整一年。
當然他還是會歉疚,當然。但他只有一個妹妹,他沒辦法看著妹妹受惡法然後註定進去等死。或許沒讓那女孩先受法是錯的,可能。
但時間太緊迫,要找到相同時刻出生的女孩先瞞過龍王的封印實在困難,尋找這麼幾年,哪知道就在最急迫的時候找到,還是個外地人。
太倒楣了。
他煩躁的走來走去,不斷的看鐘。今天是龍王跟他會面的時候,他一定要套出龍王的話,好證實他的憂慮。
但這潑泥鰍著實狡猾,言辭閃爍,讓他真想破口大罵。結果在龍王轉頭的時候,神巫瞪大眼睛。
龍王白皙的脖子上,有個瘀青似的吻痕。
在除了新娘沒有任何生命可以進入的地下,這個吻痕從何而來?!她是怎麼活下來的?!
關閉水鏡之後,他抱住腦袋。太糟了,真的太糟了。他討厭這麼做,但非這麼做不可。
「…該死的長蟲,天殺的潑泥鰍!」他恨恨的站起來,「這些殺孽都得算在你頭上!」
這一天之後,幾個村落的女孩被買走,或者乾脆的失蹤了。這是窮鄉僻壤,幾乎沒什麼人注意到這些。
然而這些女孩,都冤死在趙家的地窖中,受了很大的折磨。神巫用的是家傳的「冤術」。這十幾個女孩對應的是十幾個趙家的新娘,生辰相同,容易起共鳴。
他將這些無辜死去的冤魂納入柳木中,寫上相對應的名字和八字。冤死的女孩、冤死的新娘,兩兩成對。
要指使這麼多冤魂很不容易,但他非做不可。神巫深深吸了口氣,燒符開壇。他趙家的產業在這裡,一村的性命在這裡,他不能看個無恥和爬蟲苟合出雜種的爛女人毀了這一切。
這些都是你們逼我的。應龍別想要有逃生的機會!
沒有人知道趙家付出多大的代價。神巫起壇,默默的想著。他正在應龍祠的大廳中,正對著捆著鎖龍鍊的應龍塑像。
沒有人知道。
這些族女,都是他們趙家的姑娘。趙家一但在迫近賽祭的前一二十年內生出女兒,往往會舉族痛哭。束手無策的,等待那條殘忍的龍指定哪一個女兒當新娘。
一但指定,全家痛哭失聲,有的還會試圖帶著女兒逃跑,但為了這個村子,他們不能逃,總是被抓回來。因為悲痛或病或死的父母不知道有多少。新娘往往還沒賽祭,就已經如槁木死灰。
新娘在賽祭之前,必須靜心祈禱、齋戒隔離一兩年,這是對外的說法。事實上,這些新娘還必須接受一些惡咒,這些惡咒流傳了一千多年,已經艱澀難解到神巫也不知道真正的意思,但這些新娘往往早死,而且無法生育。
但他們趙家神巫世代相傳的「冤術」,卻從來沒有斷絕過。這些冤死的新娘,還身負重要的使命,萬一有逸脫常軌的「意外」,他們可以經由這種極度殘酷的惡術,支使這些死去的女人,抹殺幾乎不可能存在的應龍子嗣。
有誰知道,他們付出多慘痛的代價?他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唯一的妹妹走入這種煉獄般的宿命。
他咬緊牙關,現在他不得不啟動這種惡術,造下許多殺孽。他是被迫的,不得已的。
一手抓著塑像上的鎖龍鍊,一手抓著桃木劍。壇上擺著十餘個寫了姓名和生辰的柳木。這太吃力了,他甚至沒有實驗的機會。
但他也沒辦法找人幫忙。
一舉桃木劍,壇上的符立刻起火燃燒,發出響亮的聲音。
***
正在汲取玉膏的靜彤猛然抬頭,四下張望。
透過微弱的法術光,她看不到什麼。盡力傾聽,她也只聽到伏流永不間斷的嘩啦聲。
但她在這個幽深的黑暗洞穴住很久很久了,對一切的聲響氣味光線都很敏感。若是龍環尋來,大老遠的她就感覺得到,不說龍環臥病,這種微妙的不同並不是龍環微帶悲感的溫和。
她收好玉瓶,屏聲靜氣的從玉蓮之上飛高一些,滅了法術光。濃重的黑暗中,出現了點點碧綠的火。
這是什麼?她眼中出現迷惘。任何生命都不得進入這牢籠,為什麼會有這些綠光?
她想過去看看,但又本能的感到危險。先問問龍環好了,這種事情他比較懂。黑暗中不辨五指,但這條路她已經走熟了,無須視力也能夠回得去。
她謹慎的飛行,試著不發出一點聲音。但綠光卻飛快的逼近。
不好!
她加快速度,但覺得腳踝一緊,一捆絲狀物似的東西纏住了她,將她往岸上拖。力氣是這樣的大,她筆直的墜落。
她大叫,指端本能的出現法術光,讓她盡力避開岸邊崢嶸的岩石,往沙灘那端滾去。雖然如此還是遍體鱗傷,並且繼續被拖往岸邊深處。
這微弱的光讓她看清楚綠火的本相。恐懼像是冰水一樣淋了她全身。穿著紅衣嫁裳的新娘們,面無表情的從她們的墓地走出來,發著鬼火。和死寂的她們相反,張狂的黑髮宛如充滿生命的野獸,纏上她的腳踝,並且貪婪的蔓延而纏繞她全身。
她只剩下一隻右手是自由的。
學習法術,她一直不是太有天分的學生。但瀕臨生死存亡,許多學習過的法術突然湧發,她火速的用一隻手掐著手印,「寂滅!」
隨著她的手印和咒,火光沿著雜亂蔓延的黑髮迅速燃燒,雖然有些燙傷,但她脫離了束縛。
轉身飛逃,這些新娘木然的跟在她後面緊追不捨,像是絳色的災難。
「龍環,」她驚叫,害怕得全身顫抖,「龍環!救命啊!」
他猛然睜開眼睛。靜彤?她非常害怕,害怕什麼?是什麼侵入這個死寂的牢籠?他推被而起,強烈的痛苦襲擊了他,讓他呼吸不到一點空氣。
劇痛讓他整個人顫抖的反弓。他不明白。「仲業,你搞什麼?」
但神巫沒有回答。龍環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剜出內丹的舊傷迸裂出血。神巫為什麼…為什麼使用鎖龍鍊?他動彈不得,痛苦莫名。
他在催動鎖龍鍊。讓鎖龍鍊對他的內丹加強束縛和禁制,限制他的行動。但,為什麼?已經讓他們拘禁上千年了,他們為什麼…
在極度痛苦中,他聽到了靜彤的慘叫。他的心幾乎馬上碎了。
他不讓我動。因為他要殺我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愛。
為什麼?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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