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守到窗外透出微光,人聲漸盛,有人發現了黃琳已死,她才悄悄離開。
原本想攔住她的門神一凜,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原本我是尪姨,鬼神聖潔的容器。金櫻子想。即使結婚生子也沒泯滅這種潔淨,一直到六十歲才敗給歲月,正式上旨請求去職。
現在,現在。現在成了門神遲疑著該不該拿下的妖人。
她躬身作揖,門神本能的還了一揖。金櫻子轉步離開,門神想開口,終究還是閉上,反而嘆了一口氣。
讓她去吧,還不夠慘麼?這麼多年一直遙遠淒望,什麼也沒做…更沒打算做。
容她去吧。人世還有多少巫?容她去吧…
***
離了養老院,站在隨風搖曳的樹梢,金櫻子遙望著一碧如洗的晴空。看著日昇日落,東方月鉤吐出,吹起一天星。
她這才感到清風拂面,從長久的冥思清醒過來。一清醒,這林中所有的聲音一起湧上,最是響亮的,是葉冷的詈罵。
不禁啞然失笑。結識這樣久的時間,他這邪門的壞脾氣一直改不掉。污言穢語,偏組合得頗有創意。
幾個跳縱,她飛奔過半個林子,落在葉冷身邊。
「妳這個!@#$%^&**~」他整串罵下來完全不用換氣。把人間能用的語言用完了,沒想到他還知道陰間的通用語。
有趣是很有趣,但太吵了些。「你這是求人的態度嗎?」她淡淡的問。
「死虔婆!快把我的關節接上,省得老子火起來,把你先O後X、先X後O,又O又X…嘎啊~」他還沒罵爽,就發出一聲淒厲。
金櫻子面無表情的踩在他脫臼的手腕上,那可不是一般的痛。「求人是這樣的態度?嗯?」她又問了一次。
「死老太婆!欠人OX的賤貨~我看妳在床上還秋個屁…啊嗚~」他叫得更淒慘。
金櫻子使了個千斤墜,讓他脫臼的手腕簡直要斷了。他痛得渾身冷汗,大聲討饒。「我錯了,我錯了!姑奶奶,老祖宗~」
「不是喊這個。」金櫻子慢慢的搖頭,慈祥的提醒他,「禮貌。」
「禮貌!?嘶…我的手…他媽的請謝謝對不起!拿開妳的臭腳,幫我接骨成不成?!」葉冷涕淚泗溢的全身顫抖。
要不要饒他呢?金櫻子考慮了一下。魔本來就難教化,也是沒辦法的。根據她多年教養兒孫的經驗,逼得太緊反而易生叛逆。有點進步就算了,慢慢整治就是了。
她抬起腳,細心的幫葉冷把四肢的關節都接上,順手用妖氣滾了一圈,讓他的疼痛減輕許多。
困難的伸展四肢,躺了一天兩夜,他的腰都快斷了。他很想趁機偷襲…但過往慘痛的經驗告訴他,正大光明的打,頂多脫臼。若是偷襲…他想起被脫光倒吊在瀑布下「靜心」了一個月的恐怖,全身打了個冷顫。
「我走了。」還沒等他想好,金櫻子淡淡的說。
「喂,等等!」他已經決定了。武力上打不過,最少在床上找回一點威風。「我全身酸痛,妳最少也帶我走…」他口裡哼哼唧唧,鹹豬手摟住金櫻子,就開始不規矩了。
金櫻子看了他一眼,「真要我送你回去?」
「當然,妳總是要負責一下吧?把我打成這樣!」葉冷非常的理直氣壯。
金櫻子考慮了會兒,「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她的手臂滾出無數藤蔓,捲住葉冷,提高之後,開始甩。
上回幾個孩子去她那兒作陶,聊天聊到離心力和拋物線,她聽得有趣,還沒機會實驗。現在大約就是那個機會了。
轉了幾圈蓄積力量,金櫻子輕喝一聲,將葉冷拋了出去,他舞手舞腳的在空中慘叫,越去越遠。
理論上,應該比她還快到家。誤差大約只有一兩個縣市而已。
手搭涼蓬,已經看不到葉冷了。
舉步要走,她的裙角被鉤了一下。
低頭看,楚楚可憐的小白花,沾著夜露,閃閃發光。同名的本命花,野石榴、金英。
蹲下來解開糾纏,露珠如淚般滴下。
感時花濺淚麼?
但感時的何人,濺淚又是誰?月影靜默,花亦無言。她在林間佇立,也將自己站成帶著夜露的金櫻子。
(緣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