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幾次三番想開口,但看著大哥的紅眼圈,還是乖乖閉嘴聽他嘮叨。
她從軍後就一直很忙,哥哥們也都考取功名,紛紛離家。一家子聚少離多。大哥性子溫純,心思又重,真的毫無保留、推心置腹的,也不過她這麼一個人。
可惜她的性子類其母,冷靜理智,說白了就是拙於表情,只能靜靜的聽。
可她兩個哥哥最心疼她的就是,這個備受寵愛的小妹子,那種專注又心平氣和傾聽的模樣,一點小性子也不會鬧。
「…那個人,也回京述職了。」李玉生硬的說,連忙補一句,「放心!我一定讓他回去嶺南繼續吃荔枝!」
李瑞啞然失笑,「哥…都過去五年了,罷了。別公報私仇…何必呢?」
李玉冷哼一聲,「我夠厚道了。阿璃本來是想讓他去瓊州(海南島)牧馬兼釣魚的。」他俊逸的面容猙獰起來,「什麼骯髒貨,敢欺我李家無人,求也由他,休也由他?!…」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李瑞撫了撫額,「哥,我都不記得、放下了。糾纏下去,人家還以為我不甘心呢。不要有瓜葛,省得污了自己的手,跌身分。」
她難得軟語勸了又勸,才勉強勸住她哥哥的斬首報復行動。
可李玉心底真不是一點點難過而已,想想妹子吃的苦,疼得骨頭發酸,一把抱住她,差點眼淚就滴下來。在他心目中,不管長多大了,阿瑞還是那個肉呼呼的小丫頭,讓他抱著背著打青梅、黏知了。
也不怕讓鐵甲硌得慌。李瑞暗暗嘆息一聲,安慰的環抱大哥,拍拍他的背。
「哥的家永遠是妳的家。」李玉微哽的細聲說,「早知道妳嫂子那麼不待見,當初就不該娶了她。」
終究還是說了呀。李瑞輕嘆,責怪的拍了李玉一下,「哥你說這什麼寒人心的鬼扯,以後我不敢來了。」
追根究底,還是大哥的妹控無藥可救,她才不敢多來啊。
梁恆回京,她早就知道了,還嚴格訓誡部屬不准多事。會來探望大哥,也是想伺機解釋開來,不要再針對了。
她十四歲從軍至今,還是嫁過一次了。
那時北蠻入侵,冀州告急,十七歲的她跨州借調。
那時的李瑞,領著哀軍隱然成名。打了三個月,多次馳援並肩作戰,少年俊朗的梁恆愛慕了李瑞,親自上門求親,親口允諾她娘親,決不納妾。
梁恆本來是將門子弟,這仗打得漂亮出色,朝裡有人,戰功彪炳,當然可以鮮衣怒馬的帶著新婚妻子回京等候任用。
但在戰地生死與共,相互掩護馳援,李瑞自然是值得傾心的愛人。可她畢竟是個將士,要繁文俗禮的當個稱職的官太太,實在有困難。純衣銀甲的她,英氣逼人,可穿上命服,卻只是尋常姿色少婦。
梁府累代將門,規矩已經不是一般的大了,很不待見這個出身軍旅的媳婦兒,嫌她粗俗無禮。
更重要的是,她的父親,不過就一個形同遠貶的幽州知府。兩個哥哥,一個在兵部做個文書的八品小官,另一個不過是個窮翰林,對梁家千里駒能有什麼幫助?
婚後半年,梁恆已經冷淡很多。梁家老將軍又聽說了李瑞十三歲時曾被北蠻子劫走,大發雷霆之怒,痛斥梁恆為何娶這玷污門庭的不節之婦,鬧得挺歡騰的。
最後開了宗祠族議,降李瑞為平妻,另聘鄭太尉的嫡孫女為正室。
李瑞一直冷眼旁觀,沒什麼表示。等族議已定,她自請和離,梁家立刻照准。當天她就自黥其面,單騎奔回幽州銷假復職。
離她成親滿週年,還差三天。
不得不說,梁家的情報工作很不到位。
李父容錚的確是形同遠貶的幽州知府,可他拜把的兄弟,卻是素有「天子之劍」稱號、捍衛邊關的楚王。李玉當時的確還是個從八品兵部文書,但有楚王這層關係,他又任職了兩年,上下處得頗相得,難能可貴的是,和同僚交好,時有周全。
李璃表面上是個窮翰林,事實上卻是京裡數得上號的皇商,還領著一個太子侍講,皇太女沒事就喜歡招他進宮談詩說賦,很喜歡這個性情佻達灑脫的遠房堂弟。
也就是說,梁家這次把皇親國戚、兵部、翰林院,一次得罪到底。多種願望,一次滿足。
首先發難的是李璃。他這個妖孽絕美,風流倜儻的才子,編了齣雜劇「哀木蘭」。就是續著花木蘭退伍嫁人後的故事。雜劇裡花木蘭嫁給了同袍,可這個將軍大人卻慕富貴拋糟糠,降妻為妾,欲娶樞密使嫡女。
木蘭怒斥夫婿,碎玉佩絕恩義,重新束髮整鞍,奔赴邊關殺敵,最後以身殉國。
「似這般夫妻恩義皆拋躲,淚漫巾幗帕。倒不如捨身報皇君,國卻不負我…」這段出自「哀木蘭」的唱詞,瞬間轟動了京城,大街小巷都唱遍。
這時代沒什麼娛樂,梁家的八卦早就傳開了,加上哀木蘭的風傳,更是沸沸揚揚。
李玉看火候差不多了,宴邀兵部同僚喝酒看戲,戲當然就是「哀木蘭」。看到一半,李玉借酒放聲大哭,「痛哉!人哀木蘭,何人哀我無辜巾幗妹!」聞者無不涕下。
於是少年得意,出身世家將門的梁恆,讓翼帝打發去嶺南吃荔枝了。
(當時的嶺南,除了荔枝和瘴癘,什麼也沒有…)
李瑞一直到復職半年多,才知道這回事兒。
哥哥們都把我當琉璃做的,一碰就碎哪。她搔搔頭。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她不適合嫁人,事情過了就算了,哥哥們幹嘛把事情搞得這麼大…
可不讓他們出這口氣,事情可能會更大…還是先別管吧。
哪知道五年過去了,哥哥們的氣還沒消。
罷了罷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吃了五年荔枝,也已經太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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