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現在的她,沒辦法像五年前那麼瀟灑,單騎離京。最少也要跟皇帝說一聲。
她婚變時正好是長慶二年,翼帝登基不久。現在都長慶七年了…光陰似箭。
這個遠房堂姑待她很和藹,行過國禮以後賜座,態度溫和,還問起她的父母。李瑞苦笑,含蓄應答了幾句。
說起來,堂姑奶奶鳳帝陛下待她也好,可提到她父親都是破口大罵,「真不知道堂哥,怎麼會把燦兒嫁給那個口無遮攔的草包!」
這一點,其實她也納悶,連她那不同母的大哥都悄悄問過。
當初容錚赴江南為縣令,意外的如魚得水。
縣令這工作坦白說就個夾心餅乾,下有刁吏,上有等著送禮的上司,想當個清官都不容易。
可這個幾年前還是紈褲花花公子的年少縣令,既不清廉,也不貪婪,甚至也沒怎麼改動上下的既得利益,就把這一個縣治理得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只能說,她老爹不愧是脫胎換骨的上等紈褲,文官來得,武將來得,應酬得大家歡喜。他沒斷上下財路,只是居中略做分配,讓小吏佔大份,上面的長官佔小份。
看起來似乎頗不可思議,但卻十足有效。孝敬長官一萬和八千其實差別不大,可漏下的差額卻可以讓小吏們撐死。找商戶和豪門「贊捐」,總好過找小老百姓一毛五文的慢慢擠。
這麼一點小小的改變,大大緩過氣來不被擾的百姓感激得稱呼「李青天」、「李父母」,利益沒有被觸動的官吏們也交口稱讚,被宰的商戶和豪門也覺得李縣令刮得也還不太深,能忍受。
於是三年任滿,李容錚得了一個「特優」,准予回京述職。
鳳帝一看,唷,還是我們慕容老家的女婿,這麼來得,不禁龍心大悅,破例召見了這個俊美無儔的少年縣令。
一時之間,官運亨通、炙手可熱,儼然成為簡在帝心的新貴了,很有可能回蘇州當知府。
可小白就是小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志得意滿之餘,未免得意忘形,沒注意到多少人妒恨。一次酒後大放厥辭,批評先帝眼光太差,「以為當今聖上沒睡飽,沒想到是眼睛太小,睜不開。先帝這眼光真是值得商榷,嘖嘖…」
於是被批評為眼睛小的鳳帝,讓小白從蘇州知府,成了幽州知府。
「輕薄無行,嘴巴不帶門閂的!」鳳帝朝著小白老婆慕容燦吼,「讓他去吃幾年風沙吧,看能不能學乖…朕這是保他,不然落到言官手上,滿門抄斬都有可能!那些賊文官,編派死人是拿手好戲…」
這就是為什麼,升官了的李容錚,拖家帶口、灰頭土臉的去幽州吃風沙,和結拜大哥鎮守燕雲的楚王當鄰居的緣故。
一直到鳳帝駕崩了幾年,翼帝腳步穩了,才讓李容錚平調蘇州知府,結束了吃風沙的日子。
不過也不見得全是好意吧。李瑞默默的想。鳳帝一駕崩,翼帝登基第一件事情,就是將楚王改封蜀地,開始分化燕雲十六州諸軍。大概也是怕這個王叔坐大…而她那個嘴巴不帶門閂的老爹,幽州民政卻抓得很好。
把他平調到蘇州,大概是拔除最後一點楚王的文官勢力。
至於李瑞封侯…那也是帝王心術的一部份。軍中女子非常稀少,她跟幽州友軍交情都很差勁,在遍地封伯封侯的幽州,只是讓幽州多投一點變數,不會團結成一塊。
從名義上她領五百戶的封格,卻封在本來就屬於她轄管的六小屯就看得出來。這六小屯養軍兩千,軍費和既有屯糧就只能小有富餘…難道她還能黑心添上王祿?
真夠黑的了。封侯還沒有薪水領。
翼帝和她話了幾句家常,溫柔的問,「梁恆回京,你們可見過了?」
靠,正戲來了。
「回聖上,微臣忙於雜務,並不知道梁將軍回京。」
翼帝微笑,含蓄的說,梁恆在嶺南守土有功,非常劬勞,到了這把年紀,卻連個正妻也沒有,實在可憐云云。
人家金枝玉葉,幹嘛陪他去嶺南吃荔枝?婚事當然是告吹了。
李瑞委婉的說,她已身許大燕,「願以身報皇君,國必不負我。」
翼帝一下子被噎住了,只好悶悶的轉了話題。
梁家大概要起來了。離宮的時候,李瑞默默的想。翼帝想掌握一票乖順的將門,這也無可厚非。但要把她當成祭品來個破鏡重圓…那是想也別想。
又不是白癡,跌次火坑燒不死,還哭著喊著主動去跌第二次?
這梁家是想啥鬼,還去求翼帝當說客…對了,她封侯了,可以蔭補夫婿,最少也是個伯。
這群人真沒原則。她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