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遊 第三章(三)

瀲灩和鄭劾面面相覷,兩個都慌了手腳。尤其是鄭劾,慌到沒發現瀲灩沒穿上衣。

等他驚覺,不禁臉孔一紅。雖然瀲灩泰然自若的掩著胸,他還是狼狽的將臉一偏七手八腳的脫下上衣扔給她,「妳這個…成何體統!就算是熱也不該…」

「我冷得緊!」瀲灩瞪他一眼,「不然你以為你扔的符是哪來的?天上會跌布下來?」她將上衣穿上,差點連裙子都蓋沒了,袖子還得捲上好幾捲。

她蹲下身仔細的看著狐玉郎,眉頭緊皺。鄭劾也擔心的湊上去,可憐他這個一代宗師、八大高手,除了拼法術鬥法寶和守戒以外,真是半撇也沒有,看來看去也看不出所以然。

「妖狐前輩…會不會死啊?」他的聲音發顫。


妖族在他們的世界地位極高,被尊為次神、副神。比起高高在上,不干涉人間的神靈來說,妖族更可親更關愛人世,往往解決不了的問題,都由修道者懇求召喚,往往可以得到他們的慈悲。當中以狐妖最親人,也被尊稱為狐尊、狐爺,九尾狐更被尊為狐神。

這種尊敬根深蒂固,雖然是異界的狐妖,還是讓他憂心不已。

「不會。」瀲灩很肯定,「因為這不是他的本命,而是二尾結成的虛影。但二尾受創,本命也危險了…」她遲疑了一下,又把了脈。

照這奇特的脈象來看,只能肯定和他們世界的狐妖有瓜葛,卻弱化許多。更糟糕的是,由分身推測本命,似乎是垂危的模樣,更讓她吃驚。

若還有絲毫法力,她的封陣有藥可醫。但她又怎麼開啟自己封陣?

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你開封陣,我瞧瞧有什麼可用的。」

「怎不開妳的?」鄭劾有些不樂意。

「我若開得了,會要你開嗎?」瀲灩沒好氣,「還是你幫我開我的封陣?」

鄭劾摸摸鼻子。開玩笑,瀲灩和他實力差不多,他要怎麼破解瀲灩的封陣禁制?悶悶的,他開了自己封陣,瀲灩沈默片刻,終於知道他何以這樣不樂意。

她從來不知道男人的封陣裡頭宛如垃圾堆,不知道大哥的是否也如此。

「…你從來不整理封陣?」她腦門一暈。

「…想要什麼,施法取出來就好了,整理它幹嘛?」鄭劾將頭轉開。

「你現在可以施什麼倒楣的法?」瀲灩扁眼。

「若不是救某個妖女…」

瀲灩舉起手來,相同的話已經吵過無數次了,鄭劾不煩,她都煩了。瀲灩只能爬進那個垃圾堆…咳,鄭劾的封陣,翻箱倒櫃起來。

「欸,妳到底要找什麼?」鄭劾雙腿發抖,「開著封陣也是很吃力的!」

「…若不是這樣的垃圾堆,我也不用你開多久。」瀲灩的聲音悶悶的傳出來。

最後她找到萬應丹,這才爬出來。

「這是我座騎吃的,妳要來作什麼?」鄭劾很好奇。

「雖然失禮,但眼前是我能用最好的藥。」她遲疑了一會兒,不好意思說出來。她擅長溝通生靈,尤其是妖界。但他們世界的妖族神通極廣大,和此界不同。真給妖界吃的藥,狐玉郎還不知道消不消受得起。

結果這顆萬應丹,真的讓狐玉郎甦醒過來,並且壓抑住本命沈重的傷勢。

「…狐妖前輩,」瀲灩遲疑了一會兒,「您身有舊創,纏綿心傷,實在不適合到人界走動…即使只是虛影。」她說得含蓄,其實狐玉郎的身體根本就不能再動任何妖力,更遑論離尾分身。

玉郎仔細的看了看她,「從你們用符使法、對妖族的認識和用藥,都不像我知道的任何法門,你們到底是誰?從何而來?世間又有變故了嗎?不然為何又出現純血人類?」

他們面面相覷,鄭劾問道,「難道還有混血的人類?」

這話一出,玉郎驚訝的揚起劍眉。「…你們不是三界內的任何人。」他身分特殊,為了打架幾乎踏遍三界,他敢肯定這對少年少女絕非出身於任何地方。

「前輩,」瀲灩平靜的行禮,「我們來自很遠的地方。我是鵟門掌門瀲灩,這位是憲章宮監院鄭劾。」

她簡單的敘述了來龍去脈,狐玉郎專注的聽。

聽完以後,狐玉郎沈默良久。「我是聽說過無數異界,卻沒想到是真的。」雖然匪夷所思,但他見識不同其他眾生,「妳說妳的故鄉在列姑射島?」

「是。」瀲灩點頭。

「或許只是同名而已。」他沈吟片刻,「我是九尾狐王狐玉郎。如妳所見,我的本命已經動彈不得,形同休眠。你們身負這種體質,當真是懷璧其罪。若能夠,倒是應該邀請你們到青山之國接受庇護,可惜你們又是人類。」

「這邊的人類太無禮嗎?」瀲灩問。

「何止無禮而已?」玉郎冷笑一聲,「都當我們是惹禍的畜生了。」他忍了忍,聲音放緩,「總之,現在諸種族關係很緊張,青山之國已讓我下了禁,排除任何有人類血緣的眾生。現下的我也解不開…」

「陛下,蒙您搭救已經太過,晚輩不敢前去打擾。」鄭劾恭敬的回答。

玉郎對這對少年少女很有好感,無奈他二尾分身還遭受重創,即使有靈丹救助,還是得回本體潛修。但這樣放他們在人世必會遭禍,像清泠子那種混帳只多不少。

「你們符籙厲害得很啊。」他想了想,笑著說,「可惜載符之物弱了些。」

瀲灩臉紅了起來,「…現下我絲毫法力也無,只能在這種短暫之物畫符。」

「妳不能,我能。」玉郎平靜的說,「救人救到底,再說我也欠你們一顆靈丹。」他掏出幾片平整的玉石,「妳做個樣本,我幫妳刻到玉石上。這是我找來的靈玉,撐得久。鄭劾小友,你法力還過得去,這靈玉符造好了,由你收著。瀲灩姑娘是女孩子,要靠你保護了。」

雖然是二尾分身,但狐王親手所刻的靈玉符非同凡響,給了他們很大的幫助。他戰鬥經驗豐富,又熟稔各種眾生,瀲灩一作好樣本,他甚至還可以給予建議和修改,對雙方來說都有教學相長的功效。

感激之餘,瀲灩將所有初步符學都教給玉郎,一旁聽著的鄭劾同樣受益匪淺。

不過幾天相處,狐玉郎和他們感情越來越好,頗有相見恨晚之感。

瀲灩跟鄭劾借了法眼診斷玉郎,心情沈重。「…陛下,你何以忍死分身來人間呢?」

玉郎沈默片刻,「死不死,也顧不得了。我只期待能夠見到故人一面…比起死,我還比較怕誤了期,錯過了…」

「…若和我們的世界相同,轉世恐怕很難控制在何方。」瀲灩對這位狐王的深情頗為感動。

「這倒不妨,」他淡淡的,「我耗了一尾給她的魂魄。我跟明琦約好了,她不願長生,就不能阻我去找她。」

鄭劾聽了還不如何,瀲灩卻神色大變。這根本是玩命的事情,對九尾狐妖來說,每尾都關係本命,等於開了個巨大又無法癒合的傷口。據說他還耗盡全力去鞏固青山之國,才沒毀於災變,難怪他現在如此虛弱。

不管他,不知道還能不能熬過百年。

「…若您好好保重,後會終將有期。」瀲灩深深難過起來。

「我懂,我很懂。」玉郎慘澹的說,「但狐族不動真情便罷,動了真情就是情蠱。等待的每分每秒…疼啊,疼入骨髓。」他默然不語,只是淒涼的看向染滿夕陽餘暉的碧海。

那殷紅蕩漾,就像狐王心頭的血一樣,淋漓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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