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說要走,驚嚇到這群半妖。
默家最小的孩子更是哭了個驚天動地。他襁褓中就失去父母,雖然伯父母和爺爺很疼愛,但總有些不足之處。這個厲害的大哥哥一來,他說不出有多喜歡,老纏著他。
鄭劾也很疼這個小孩子,常常扛在肩膀上吆喝著半妖練功。現在這個寶寶撲到懷裡,胖呼呼的小手抱著他的脖子,哭得氣都喘不過來,他的心底像是刀在割一樣。
「阿衍,師傅也捨不得你。」鄭劾鼻酸起來,「不走會牽累你們的。」
妖族個性暴烈乖戾,但普遍坦白質樸。他們一起撲上來,又哭又叫,「師尊,沒那回事!」「誰來我打他!」「咱們哪裡是怕死的,師尊別走!」
鄭劾掌不住,也顧不得師傅的面子,潸然下淚。
瀲灩淡淡的,「這會兒可不是我告訴了人。」
「誰像妳沒心少肺?我、我忍不住嘛…」
「是是,」瀲灩不跟他爭,「鄭監院,咱們是沒很多時間可以哭的。」
瀲灩開始冷靜的分析,勸散了激動的半妖,領了一些人去安爐,留下鄭劾自己去思考。
這傢伙沒有別離的經驗,大約是破天荒第一次。但他都是快度劫的人了,自己會想得通的,她不擔心。
她擔心的是,醫藥有了,劍陣有了,但使劍陣的兵器呢?這些妖族只憑恃蠻力,武器實在是不忍足睹。
妖族用的武器和凡兵不同,真的遇到高手,人類的黑鐵也沒什麼作用。她後來看了鄭劾的法寶,發現厲害的不是黑鐵,而是黑鐵裡的鉛子兒。那是很繁複的咒文,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咬上去,精細光滑,沒法力的凡人都能用,有點法力更如虎添翼。
這讓她很不安,更決心要留下一點給徒兒們防身的兵器。她情感雖不像鄭劾那樣外顯,骨子裡搞不好比鄭劾還徇私護短。她原想傳套妖器製作的法門,後來還是決定給他們留下基礎。
當初莫言將瀲灩帶在身邊百年之久,對她影響很深。莫言非常重視基礎,認為基礎是一切的根本。當初瀲灩築基非常艱辛,他耐著性子將個花魁鍛鍊成劍俠,靠得完全是苦功。
煉器也是如此。他知道瀲灩外和內剛,是不要人家東西的。他也有意藉機鍛鍊瀲灩,帶著她到凡間開了家打鐵鋪,讓她打了三年的鐵,忍心看她雪白的手結滿厚繭。從最粗糙原始的凡間鍛爐開始,然後才教她修道者的煉器。
「所有的一切,都是從最基礎發展起來的。」莫言殷殷告誡,「理解基礎,才能理解更高深的變化。」
這對瀲灩來說非常珍貴。她原本就記性極好,喜歡學習新事物。莫言的教誨讓她更注重基礎,她雖然算不上一流的煉器宗師,法寶飛劍卻極有特色。妖靈前輩都疼愛這個召喚者,妖術心法不能外傳,煉器製作倒沒這種限制。
所以瀲灩的煉器還融合了某些妖器和靈器的特質,非常別緻,更難捉摸。
她有心傳徒,就會竭盡所能。妖靈制器都講究加上自己的妖氣,更能身劍合一。不管好壞,每個人都要會,自己打造的兵器別人搶去也沒用,自己用卻威力無窮。
按著凡間的規格,她畫了一個草圖,指點半妖徒兒們如何安爐,一面安置妖界獨有的符文。規模宏大,她擔心不知道能不能如期完成。她只能一面指點,一面寫下一些初步煉器心法。
另一方面,鄭劾也把握時間把功法傳下來,幾乎憲章宮的初步心法都已錄畢,心知他犯了憲章宮大大小小不知道幾百戒了。但他現在管顧不得,只怕自己的徒兒們有損傷,巴不得把畢生所學都傳給他們,就算犯滿了一千八百戒也管他的。
即使是最初步的心法,這些徒兒也不能全領悟。說起來黑狗伯因為是純妖,還領悟最多,大約有五六成,袁青大約三四成,其他有兩成的,也有一成都沒有的。
「黑狗,你算大師兄,這些師弟師妹都要靠你了。」他心知時間緊迫,來不及細細教導,「聽著,你們好好參悟,不敢說能蛻變,最少多活些時光沒問題。說不准三五百年後我還會回來…」
他聲音都走調了,「一個都不准落下,聽到沒?誰敢先死了…老子、老子就把他逐出門牆,聽到沒有?」
這下連最冷靜的袁青都掌不住哭了。鄭劾不像瀲灩嚴肅,時時教誨,卻豪邁熱情,最合這些半妖的個性。鄭劾沒要他們別損傷凡人性命,只不屑的說是大欺小,這些半妖徒弟都聽進去了,還奉若聖旨。
他閒聊時說的誡律,也讓他們珍惜的記起來,當作一個標竿和基礎。
他和瀲灩,一個身教,一個言教,卻在無意間教誨出一群自律甚嚴的高手半妖,這絕對是始料非及的事情。
等宋臣風再次來襲時,瀲灩剛在制爐上面寫下最後一個靈咒。最重要的經驗來不及教他們實在遺憾…但也不能再耽擱了。
「阿忠,你來。」她將厚厚一大疊的制器法門交給他,「我瞧過你的兵器,很有天分。這些交給你參悟,師門內的兵器製作都壓在你肩上了。」
想在叮嚀什麼,只覺得陣陣心酸。想說的話還這麼多,該教的東西一件件湧上來。她比鄭劾更捨不下這些孩子。
「還有一口氣,後會終將有期。多多保重,或許將來我還能回來…指點你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兒。」她淡淡的,轉身迎向鄭劾。
他騎在腳踏車上,神情憂鬱,卻有股不顧一切的狠勁。瀲灩知道他現在把滿腔離愁都轉成邪火,看起來宋臣風該倒楣了。
只是她何嘗不是?
她取過徒兒孝敬她的一把長槍,踩上腳踏車的乘客板。「該教這些修煉者一點禮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