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遊III 第二章(二)

瀲灩遊III 第二章(二)

龐大法陣運轉,靈氣轟然狂暴,挾帶著閃爍雷光。

他們倆牽著手,站在冰冷泉水中,漸漸失去所有知覺。霹靂巨響後,完全的黑暗降臨。

事實上,並沒有「絕對黑暗」這種事情。在怎麼深沈的深淵也會有微弱到幾乎沒有的光,就像再怎麼強烈的光源也無法泯滅所有的黑暗。

但「祂」就是降臨了。


他們感到身體感消失,甚至不確定自己是昏過去還是清醒的。唯一薄弱的溫暖是兩個人交握的手。

像是只過了零點零一秒,也像是過去了千萬年。絕對黑暗中出現了蜿蜒崎嶇的羊腸小道。這是死者和夢魂履足的「夢途」,他們兩個清醒的活人,卻大膽的踏上了夢途的開端。

不斷變化、扭曲,眼前是無數歧路,不知道通往什麼地方。歧路之中還有歧路,沒有東西和南北,只有左右和上下。

「別再往前走。」瀲灩的聲音極為飄渺,像是漂浮在霧中。「一但迷路,就走不回來了。」

他們的背後一無所有,清脆而響亮的細微崩裂聲沒有間斷過。後面就是名為「清醒」的懸崖,夢魂跌落可能會「清醒」。但對他們倆個清醒的活人來說,跌落說不定就死亡了。

幽界就是這樣不可理喻、沒有邏輯的鬼地方。

舉起狐王令,交纏的銀黑雙髮異常惹眼。瀲灩對著黑暗籠罩的幽界喚著,「宋明琦,歸來兮!」

黑暗不安的攪動,無數被攪擾的夢境翻湧,像是千百萬的呼吸和嘆息,共鳴成強烈的焦躁。

她晃了一下,鄭劾趕緊扶住她,儘管他掌心都是汗。明明只餘「思念」,但他還是感到心跳加快,掌心出汗。

瀲灩呼喚了三次,幽界的翻騰越來越強烈,像是一個無比巨大的生物,幾乎要發怒起來。

真奇怪。她在這裡。瀲灩想著。狐王令發出越來越強烈的光芒,幾乎是渴慕的。她的夢魂在此,卻沈默不肯回應。

「她在這裡。」鄭劾說。

「但她不回應。」瀲灩更困惑了,「我不明白。」

瀲灩想呼喚第四次,卻被一股奇妙的危機感襲擊,鄭劾本能的格擋,卻感到咽喉被股冰涼抵住。

朦朧的水藍薄紗飄揚,他和瀲灩都被一個奇形的匕首左右架住。眼前縹緲的女子有著幽黑的瞳孔,帶著模糊的笑。她的臉讓水藍薄紗遮住,只看得清嬌嫩的唇。

「將軍。」她幽幽的吐出這兩個字。

瀲灩將狐王令塞進懷裡,凝思於掌,她慣用的光劍浮現,完全不顧抵在咽喉的匕首,大起大闔的逼開了神祕女郎,鄭劾取出符文槍,對著她開了幾槍。

他們對幽界可能不了解,但夢境,考驗的本來就是想像力,實戰中他們倒是實踐了這個假設。

神祕女郎露出有趣的神情,往後飄飛,輕易的避開劍鋒和子彈。在無盡的黑暗中,她全身裹著幽藍,別在髮頂的面紗微微飄揚,面紗後的眼神沈靜,一種如在夢中的沈靜。

一動上手,瀲灩和鄭劾都冒出冷汗。在幽界中,他們果如假設般,幾乎取回自己全盛期的道行。

在夢境與死亡中,眾生平等。

但這位不知道從哪而來的神祕女郎,卻連他們聯手都有極大的差距。不管是什麼法術都讓她無視,但她的法術卻可以強烈的影響他們。

瀲灩找到一個空隙,劈向神祕女郎,但她的劍鋒遲滯,時間像是陷入流沙般,緩慢遲鈍,但過了那瞬間,像是將所有時間的遲滯徹底反餽,又快速得幾乎煞不住車,差點讓她把鄭劾砍成兩半。

在時慢時快的時間內,他們陷入苦戰。

但鄭劾露出不屈的神情,他很快的就跟上這種節奏, 逼得神祕女郎倒退了幾步。

「很不錯。」神祕女郎點頭,眼神依舊如夢的沈靜,「我要說,很不錯。」

這種眼神…我似乎見過。瀲灩微微困惑了一下。

是了。她認識幾個以巫入道的巫女。她們將自己的一生獻給某個神靈或妖族,放棄自己的力量,成為主人的容器。

這是神媒的眼神。恍惚而沈靜,如夢卻清醒。

「鄭劾,不要!」她大叫,但鄭劾卻已經踏入神祕女郎的陷阱。

他以為已經掌握了「時間流逝」的節奏,卻沒想到節奏隨時都可以改變。那兩把無情的匕首眼見就要刺穿鄭劾的咽喉了…

救援不及的瀲灩將懷裡的狐王令摔到神祕女郎的臉上,卻讓她用匕首挑起。

如在夢中的沈靜崩裂,露出茫然脆弱的神情。她愣愣的看著匕首上的狐王令,愣了幾秒。

匕首融化,化為串串水滴如淚珠,狐王令跌落在地。

瀲灩粗魯的將鄭劾拖到身後,舉起狐王令,「宋明琦,歸來!」她厲聲喊著。

女郎顫抖了一會兒,低下頭。再抬頭時,又是那種如夢的沈靜。

「真的很不錯。」她墨黑的瞳孔濺著一絲黯淡的金光,「我差點就失去『她』呢。」仰望著虛空,「這種『巧合』,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創世之上,還有更高明的『劇本』嗎?那我們在這兒的一切有什麼意義呢?」

「深淵。」瀲灩逼視著她,「將宋明琦還給我。」

她微微挑眉,露出好奇的神情。「妳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但知道妳的名字…」瀲灩急促的吐出一串風鈴般好聽的語言,鄭劾幾乎聽不懂。但他是憲章宮監院,涉獵多族法術,勉強可以聽得出來是白魔的語言。

深淵的神媒,整個變色了。她陰沈憤怒的回答了幾句,一股淒慘湧了上來,又復冷笑,帶著強烈的譏諷和悲酸。沈著臉,她拂袖,瀲灩和鄭劾站立不住的從「清醒」跌了下去…

坐倒在冰冷的渴泉中,全身關節無一不痛,像是被大卡車來回碾了五六遍。

試了好幾次,鄭劾都站不起來。要不是渴泉靈氣豐沛,他可能要躺上幾天才有站立的希望。等他站起來的時候,他將差點淹死的瀲灩背起來(被即膝的泉水淹死…),蹣跚的爬回居處。

他喝掉了大半鍋的冷湯就恢復元氣,雖然也病了一場。但比起瀲灩真的好多了…發了大半個月的高燒,直到那月的月事來了,才恢復過來。

「…我們太莽撞了。」臥病在床,氣息微弱的瀲灩低聲說,「幽界入口不屬於這個異界的範圍,古聖神可以現形,甚至用不到神媒。」

「…妳開玩笑?」鄭劾的下巴差點闔不起來。

瀲灩沒好氣的睇了他一眼,「我們運氣好。」她筋疲力盡的閉上眼睛。

後來瀲灩告訴鄭劾她和掌管時間的深淵交談內容。

她原本就覺得古聖神應該是媲美神靈的白魔所煉化,和深淵神媒過招更確定了這種假設。

「我不但知道妳的名字,」她冒險一試。事實上,這位奇怪的古聖神不像是要殺他們,而且有種強烈的共鳴感。每個人的名字都有其真實存在,她會堅持這個名字,正向大哥說的一樣,是水的女兒。她用白魔語言說,「鮫人失去了海洋,眼淚還會變成珍珠麼?」

深淵神媒的變色,證明了她的猜測。

「煉化後就沒有過去!」但她卻用白魔語言回答,「閉嘴!」

煉化後卻依舊保留記憶的白魔。而且是大海王者的鮫人一族。瀲灩湧上強烈的恐懼和哀傷,水族白魔以鮫人一族最為強悍,是尊貴的海之王。此界的諸多神話有人魚,形象哀傷柔美,但也有海神波賽頓這樣勇猛暴躁的天神。

白魔中的鮫人是比較類似波賽頓的。自尊心極高、暴躁,好強。被煉化居然還保留著白魔時的記憶,可見她能力非常卓越,定是鮫人中的佼佼者,但這樣的白魔卻被形同奴役化的煉化,真的是比死還可怕的命運。

「…鮫人前輩,」瀲灩語氣柔軟下來,「請將妳的神媒發還給我。有人在殷殷期待她的歸來,忍死以待。」

「哼哼,」她冷笑,「你們踏出此界的界限,在諸聖神都可親自誅殺的邊界,不顧自己性命,還求我怎地?」

「承諾就是承諾。」瀲灩雖然驚出冷汗,還是強調著,「尊貴的海之女,請將妳的神媒賞給我們。讓垂死的狐王得償夙願吧。」

「即使用你們的命換?」她語氣的譏諷更深。

「…用我的就好了。」她不敢看鄭劾,「一命換一命,不也是應該的嗎?」

「愚蠢,愚蠢。」她的聲音卻漸漸蕭索,然後突然暴怒,「還不快離了我眼前?礙眼!」

「海之女…」

「時候未到!」她暴躁的拂袖,「時候未到時候未到時候未到!」

然後他們就被刮下名為「清醒」的懸崖。

***

「妳是白癡啊?!」鄭劾氣得跳起來,「妳拿妳的命去換狐王的老婆?!還是前世的老婆?!」

「你才是白癡啦,」瀲灩跟著大聲,「她若自己出馬,你打得過?我打得過?我們連人家的神媒都被耍著玩,是能做什麼?她沒有殺意…」說不定還是怕他們被幽界反撲才出來干涉的,「求人家當然是要有點誠意,不然怎麼打動她?」

「萬一她說好呢?笨蛋!」鄭劾越想越怕,「妳看我看厭了,想撇下我?!」

瀲灩語塞,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我敢說你邏輯一定學得很差勁。」

「不要轉移焦點!妳說啊妳說啊妳說啊~」

瀲灩把被子拉高,蓋住自己的頭,並且覺得似乎又開始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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