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託付
光燦流轉,他們通過了傳送陣。
又一次別離,又一次和喜歡的人分開。他們似乎一直都是顛沛的,止不住腳跟的隨命運漂流,什麼地方都無法久留。
他們慣於死寂的修煉歲月宛如前塵往事,屬於好幾輩子前的蒼白,這兩個落難至此的旅人,深刻而沈痛的品嚐了凡間所有的相聚趣、離別苦,無數悲歡。
直到中繼站的幽界。雖然現在的修為不算深,但已經沒有十幾年前那樣艱辛了。只是他們的心依舊沈浸在悲傷中,有些怔忪,所以抬頭看著坦丁時,先湧上來的是忿恨而不是恐懼。
相逼到這種程度。
「我還以為,自稱『修道者』的人,會犧牲小我呢。」坦丁睜開冰寒霜冷、粼粼極光的眼睛,「結果將你們估得太高。」他露出一絲惡意的冷笑,「但終究,還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們自我犧牲,你就會撤走無?」瀲灩冷冷的問。
「我為什麼要撤走無?」他反問,「魔界的生死關我什麼事情?」
他的封號,真貼切。無情的坦丁。
「瀲灩,妳走。」鄭劾蓄勢待發,「衝向『清醒』的懸崖,帶著仿器走。」
「不要。」向來沈穩的瀲灩突然暴怒,「不!我不要再逃了!更不要…跟你分離!」
「白癡啊妳!…」他想多罵幾句,卻哽住了。
這個時候,這個生死關頭的時候。他剛剛萌發的「平靜」階段突然有了強烈的體悟。他們倆犯遍了所有該守的戒律,蛻變已然無望。想要糾正異界歪斜的心願,也可能到此為止。
若他們想成就那個「心願」,應該是一個犧牲一個逃跑才對。
但只剩一個人,這個「心願」就不完整。
他感到心下無塵,安祥穩定。在即將死亡的關頭。瀲灩還在我身邊,每一秒都彌足珍貴。
畏懼、痛苦、不捨,憤怒,都已遠離。他冷靜的揮出符鏈,像是呼吸般自然的佈下退魔陣。
「你向我挑戰?」坦丁彎起冷酷的笑。
「我們向你挑戰。」鄭劾平靜的說。
瀲灩用拳頭拭去眼淚,傲氣的說,「我們向你挑戰。」像是一團烈火般,她揮出了以光凝聚的劍,刺向坦丁,坦丁大笑,轟然的以冰霜鑄造的巨劍相迎。
去了所有的迷惘,鄭劾平靜的看待這場實力極度懸殊的戰鬥。很不錯,但也…很可惜。道魔相爭已久,但修道者總可以戰勝黑魔。分開來當然誰也比不上黑魔,但兩人即可成陣,修道者憑藉的不是法力或法術的優勢,完全是「戰術」。
他和瀲灩的戰術完全正確,無懈可擊。唯一不能跨越的,是差距過度懸殊的實力。說不定,說不定在魔王和周朔的手下再過四十年,就有一戰的價值。
真的,太可惜了。
即使瀲灩幾乎被腰斬,他讓坦丁的寒氣幾乎爆裂了全身的經脈,他心底沒有憤怒沒有恐懼,只有淡淡的惋惜。
拼了最後的力氣,他衝到瀲灩的前面,用符鏈硬抗巨劍,指望給瀲灩留個全屍。好好笑的心願啊,他想。
「…好像是終點了欸。」幾乎被砍斷脊椎的瀲灩躺在地上,氣如遊絲,輕輕的笑。
「跟妳一起到終點…」他讓坦丁戲耍而殘忍的巨劍壓得幾乎半跪,壓得張口成血霧,「很、很不壞。」
「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活下來。」瀲灩眼角流下晶瑩的淚,「現在我才知道,我是膽小鬼…」
她握住仿器,所剩無幾的生命力狂亂的奔流而入。很討厭,真討厭。修煉這麼長遠的時光,卻沒察覺自己心底住著一個稚嫩的少女。也不死一死,這樣頑固的霸佔著,無用又愛哭,多情而軟弱。
好自私,真的很自私。留下鄭劾一個人,真的太過分。但無論如何,完全不理性的,就是希望他還可以活下去。
她閉上眼睛。實在她不曉得怎麼操控這個神祕的仿器。但既然無名弋游可以用這個蠻橫的眷顧魔界如此長久的時間,沒道理她不能吧?萬法歸宗,不過就是平衡與失衡罷了。
偶然啊,偶然。那個來到異界就不斷眷顧的「偶然」。請你眷顧鄭劾啊!
「…泰逢。」她吐出最後一口氣,仿器讓她僅存的生命力衝擊到極度失衡,瀕臨炸裂的邊緣。
但仿器卻沒有炸裂。反而將所有的生命力倒灌回去,創傷復癒,舒適而帶濃重睡意的疲累襲上來。
她看到了一雙眼睛,悲憫而哀戚的眼睛。坦丁的狂暴風雪完全止息,巨劍掉在地上。原本伴隨戰鬥而席捲狂亂的幽界夢境平息下來,只剩無數安穩的呼吸。
鄭劾瞪著完好無傷的手發呆,應該斷裂殆盡的經脈恢復如初。
幽長的一聲嘆息,「…這下子,我非被趕出去不可。」那雙悲憫眼睛的主人說,他像是無數顏色的星塵所匯集。「管他的,哪管得了那麼多…錯誤,就是必須糾正,誰理他們那些臭規矩…」
星塵模糊消散,瀲灩和鄭劾也隨之不見蹤影。
應該無情無緒的坦丁卻愣愣的站在原地,撿了好幾次都撿不起他的劍。
「…泰逢?泰逢?看顧的泰逢?」他頭痛的摀住臉,但煉化的誓約卻強行抬頭,壓抑住他幾乎被吞吃殆盡的記憶。
抬起頭,又是那個無情的坦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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