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快到高雄了吧?若櫻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不過,殊為一定會去伯伯那兒找她,就算回花蓮也會被他找出來,她決定要躲到高雄去。
反正先到高雄,看是要到澎湖還是躲一陣子,總之,她已經死心斷念了。
如果不徹底一點的逃走,將來一定會牽牽絆絆,這段宛如春櫻的愛情,恐怕要盡毀泥淖。她寧願放進記憶裡,永遠芳香馥郁的陪伴她的餘生。
再擦去淚珠,她又加快了一點速度。
「呼叫小櫻,呼叫小櫻。大芭樂呼叫小櫻。」
明明已經把無線電關了呀…無線電奇蹟似的復活,要再關掉還關不掉,她生氣起來,「連你都跟我作怪!」
「我才不想跟妳作怪呢,」大芭樂滿腹委屈,「人家好好的沒事幹,要不是想跟戀愛牽扯點關係…算了算了,呼叫小櫻啦,大芭樂呼叫小櫻啦。」
……我沒按麥克風啊?「幹!連麥克風都壞了?什麼爛車嘛!」她只坐在一個軟墊上已經顛得屁股發痛,居然連無線電都欺負她!
「喔…我呼叫得嘴巴都酸了…休息一下…」大芭樂居然開始放音樂,還是舒伯特的田園交響曲。
這是…這是她第一次坐殊為的車,他放的音樂…眼簾立刻蒙起淚霧,許多甜蜜的往事開始迴旋,第一次親吻…殊為跟他告白…溪畔的芭樂叢…婚戒…
「關掉關掉!」她甜蜜的聲音都沙啞了,「我不要聽這個…我也不要想了…什麼我都不要了~」
「大芭樂呼叫小櫻,」那頭的聲音有點幸災樂禍,「我還以為比象猛之花很會鬥車哩,原來鬥車就是逃得快就贏啊?現在我懂了。」
「胡說!」若櫻嚷起來,「鬥車是競賽!競賽是不到最後一刻不放棄勝利的機會,你懂不懂啊!?」
「我懂。」涼涼的大芭樂嘿嘿的笑,「可是妳不懂啊!妳連那個臭人的話都不做最後確定,就拼命逃啊逃。這就是競賽喔?」
若櫻獃住了,開車的速度也慢慢的降下來。
「我幫妳調頻道啊…總是要做最後確認嘛…」大芭樂開心的喊著,她只看到頻道數字自己跳個不停,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情,「呼叫火爆浪子,呼叫火爆浪子,頻道接上啦!」
「火爆浪子?」若櫻自言自語,這名字好熟呀…
「小櫻!」衝動的大嗓門把她嚇了一大跳,「殊為?」
跟著聽無線電的人一陣驚噫,真的接上小櫻了?!開始有人打電話通報親朋好友上來聽戀愛實錄劇。
在比象猛的人心裡共同浮出問號,這個花蓮的大芭樂是怎麼辦到的?
「小櫻,聽我說!」他看到小櫻的車了!「都是我不好!不管怎麼樣,請妳停車好嗎?」
「我不要聽啦!該死,這無線電怎麼關不掉啊!」她眼中轉著淚花,開始尋找交流道,偏偏這段的交流道特別遠。
「關不掉才好。」殊為揮汗,「小櫻,我知道都是媽媽騙我的,我誤解妳啦。」
「不要把責任都推到那個老妖婆身上。」若櫻發脾氣,「我生氣的是你!其實所有癥結都在你身上,你不相信我…」她哽咽起來,「你居然不相信我…」
「是我不對!」殊為咬牙,懺悔的要吐血,「我不再回去了…我只要守著妳就好了…」
「我不要你守!」若櫻擦去眼淚,「是你叫我走的!」
「那妳回來!現在我要妳回來!」殊為開始蠻起來了。
「我是你養的狗啊?!」小櫻吼得聲音都變了,還是滿像0204的…「你叫我回來就回來?不回去!」為什麼交流道還沒到?
「呼叫火爆浪子,大芭樂呼叫火爆浪子,」涼涼的聲音又出現了,「根據田邊的芭樂樹告訴我,前面有交流道喔。」
「誰要你多嘴!」小櫻罵他。
「沒辦法,」大芭樂很無奈,「因為他答應了我的條件,讓我爽了一下。」
交流道?殊為兩眼紅得會發光,猛然超過小櫻的車,遠遠的超過去,「小櫻!我要橫在妳前面!隨便妳要撞過去或停下來。如果妳要下交流道,一定要撞過我的車頭,聽到沒有?一切選擇都在妳…」他的聲音發抖,「我不要再過孤獨一個人的生活!我不要過沒有小櫻的生活!」
不可能吧?「你瘋了!」遠遠的聽到緊急剎車聲,漸漸出現在眼前…無線電前的人都一起大喊,「不要啊~~」
一片寂靜。
怎麼會這樣?
伯伯大哭起來,「我的小櫻啊~」突然聽到摔車門的聲音,然後是遠遠的一聲「蹦」。
事實上,小櫻拼命緊急煞車,車身傾斜的很厲害,幾乎和橫在路上殊為的車平行,還掃到車後一台倒楣的小客車,才勉強離兩掌的距離煞住。
小客車沒事,殊為沒事,小櫻也沒事。
她摔了車門,怒氣沖沖的下來,殊為展開雙臂,欣喜的迎接她…
迎接殊為的是小櫻準確的右直拳,馬上讓他成了單眼熊貓。那聲「蹦」,就是小櫻強而有力的右直拳。
大芭樂得意洋洋的實況報導,「歐歐歐,根據田邊的芭樂樹告訴我,他們現在兩個抱在一起,哭起來了…」果然隱隱約約聽得到哭聲。
無線電守了一夜的人們都歡呼起來了,還有人買了啤酒互相乾杯。大芭樂得意的放舒伯特的田園交響曲,一面大喊,「芭樂戀愛大成功,我愛玉里芭樂叢!」一片歡欣鼓舞的氣氛。
「田邊芭樂樹?玉里芭樂叢?」孝為搔了搔頭。
※
後來清查了很久,就是找不到「大芭樂」這個友台。一路查到花蓮去,大家笑他們癡人說夢,「哪有可能嘛!花蓮哪看得到西部高速公路上的事情…還有誰能夠遠端遙控頻道?你以為在寫科幻小說啊?」
這麼說起來…大芭樂是怎麼辦到的?
有人拆了小櫻的無線電去研究好久,證明那是一台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無線電。
說沒有這回事…難道是聽見無線電的幾千人都在做夢?
這件事情成了二十一世紀開端以來最神祕的事件之一。
之後憤怒的小櫻哭完以後,和殊為用力的「溝通」過--不是那種溝通,是這種溝通(你們想什麼?真邪惡)--殊為帶著均勻的雙眼熊貓眼和一身的傷,扛著屁股發疼的美少女回台北。司機就是那台倒楣的小客車。
看完他們劇烈的「溝通」以後,小客車司機很「愉悅」「惶恐」的將他們載回台北。
看他們倆個一身狼狽,伯伯好心的要他們留下來休養,殊為惡狠狠的不准人家碰若櫻,露出獠牙狼吼,硬把她扛上飛機,直接回花蓮了。
***
和好如初,殊為恢復文明人的性情,若櫻也還她嬌柔本色,兩個人又攜手到溪畔散步,夕陽西下,經過紛擾以後,更珍惜這樣靜謐的時刻。
「欸,那個大芭樂到底是誰呀?」若櫻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真有本事…芭樂戀愛大成功,我愛玉里芭樂叢…」她含笑的看著更旺盛的芭樂叢,「該不會是這個芭樂叢吧?」
殊為也百思不解,他也私底下「友善」的要求「朋友」調查,居然還有他調查不出來的友台…「不可能啦,怎麼可能是這棵老掉果子的笨芭樂…」他站在安全距離笑著。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大風吹過,芭樂叢一彎,投石器般的飛出兩顆芭樂,正中殊為的頭頂和額頭。
「………」按著同時腫起來的兩個包,殊為的文明人本性漸漸淪落…兩眼發赤的大吼,「我燒了你這棵笨芭樂叢!」腳底一滑,蹦的一聲…
造成了本年度最不可思議的事件二:因芭樂叢跌斷腿住院。
***
看著打著石膏的腿,兩旁熱烈的花籃幸災樂禍的招搖著。因為火爆浪子又現身,許多舊時「好友」都很「關切」他的近況,尤其是曾經因為他熱烈「溝通」進醫院接受護士小姐溫柔照料的「朋友」,更欣喜若狂的訂了大堆花籃來。
要不是怕報復,恐怕有人連「奠」這種花牌都想送進來。
居然還有紐西蘭隔空遙訂的,媽的到底是誰用短波亂送消息?
若櫻輕輕的腳步聲進來,低著頭一會兒,「小櫻…」嗚嗚…妳看這些混蛋用花欺負我…
「前輩。」若櫻居然恭恭敬敬的鞠躬,「我剛聽伯伯說了,我才知道你是火爆浪子前輩…」
啥?
她拘束的坐下來,「殊、殊為…我是你的後輩啦…你退休那十年…我…剛好我…」仔仔細細的說起以前自己的輝煌歷史。
「什麼?妳單挑七匹狼?」殊為吼了起來,「妳一個女孩子家跟人家單挑啥?」
「你還不是高中生就跑去人家四海幫堂口搗蛋!」若櫻嚷著,「人家尊敬你是前輩,所以跟你坦白欸!你歧視女人喔!」
「話不是這麼說的,妳說說為什麼騎機車衝進太保高中,那所高中連我都…」
「你還不是騎掛整北海一週的飆車族…」
「妳…」
「你…」
站在門外準備探病的兄弟縮了頭回來,摸摸鼻子。
「現在好像不是好時機。」孝為嘆口氣,「我以為會有個溫柔善良如綿羊般的大嫂…」
「沒想到是披著羊皮的女『狼』。」湛為搖搖頭,「等他們恢復文明人本性以後再進去好了。先去抽根煙吧。」
「這樣安全多了。」彼此搭著肩膀下樓,湛為一顫,遠遠的看到雪白的醫師袍。
「二哥?怎麼了?」發現他像是中了定身法,望了半天,望不出所以然。
「沒事。」他恢復常態,「我們在玉里住幾天吧。等大哥好些再說。」
「好啊。」孝為笑開了,「這邊空氣真好。」
「是啊。」有她在,什麼地方都好。他神祕的微笑。
一直吵到幾乎打起來,弄痛了殊為的腿,他們才停止這種劇烈的溝通。
「…明明你就是飆車族老大,為什麼開跑車還只開到五十?」若櫻嘟著嘴。
「我…我出過車禍啊。撞斷了大腿骨,」指指石膏,「裡頭還打了鋼釘呢。我不想再出車禍躺半年。」
「那這次…」她心疼的摸摸石膏。
「沒事啦,只是鋼釘有點歪,一兩個禮拜就好了。」他握著若櫻的手。她主動的吻他,本來只是慰藉的吻,結果越慰藉越「深入」…
「你的腿啦…」若櫻小聲的說。
「所以妳要『主動』一點…」殊為的手一點都不像病人。
「隨時會有人進來…」若櫻開始有點喘息。
「單人房沒人的…有人進來會敲門,我想不至於有人不要命才對…」殊為也有點喘了,不過跟腿大概沒關係。
那兩個幾乎抽掉半包煙的兄弟又把頭縮回來,小心的關緊門。
「我看,我們去看場電影好了。」孝為提議,「等他們結束『愛情鳥』狀態再說。」命還是很重要的。
「電影只有兩個小時。」湛為皺著眉提醒。
「沒關係,我們還可以去吃飯啊。吃完飯再回來看看他們到底恢復正常人狀態了沒有…」
經過護理站,他們跟護士小姐打招呼,「要命的就不要去打擾莊殊為先生。」這對帥哥笑笑,幾乎笑掉護士小姐們的魂,「包括所有訪客。」
夏天的玉里,真的很明艷啊。
準備去看電影,他們買了醃芭樂進去吃。兩個大忙人好不容易可以坐下來看電影,啃了一口醃芭樂…
「你說什麼?」湛為問,「什麼芭樂戀愛大成功?」
「你才說什麼,幹嘛又我愛玉里芭樂叢?」孝為覺得莫名其妙。
溪畔的芭樂叢,隨著夏風搖晃,得意的滿樹枝枒笑得嘩啦啦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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