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倒是沒有聽妳說過。」烈拖過一張椅子,反過了跨坐著聽。
「我和方是網路上認識的。」輕輕嘆了口氣,「那時我在花蓮。」
「是嗎?」烈低頭思索了一下。
「不用算了。那時我還在婚姻中。如果你要譴責我的不忠……」
「我幹嘛譴責妳?還有,什麼叫不忠?如果因為愛情變成貞操的交易,那還是早早了結算了。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對不對?」
我盯著烈笑笑的臉幾乎一分鐘,說,「對。」
「那時我們相戀了一年,見了五次面。原本棄絕情愛的我……又狂喜的接受了甜蜜到中毒的錯覺。但是……我真的是愛著當時的方嗎?還是說……他變成了『珍妮的畫像』?一個可以憶念,感情有所歸依的隱形人?」
「現在呢?」
「……」我瞪著飛舞於陽光下的纖微金塵,「對……現在的我,愛他。」我伏在椅背上,「是,我們已經很快樂幸福。但是……為什麼要結婚呢?」我開始哭了起來。
烈走過來,俯身抱住我,「害怕吧?」
我翻身抱緊烈,「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烈輕輕拍著我,沒阻止我的眼淚。
「我們私奔吧。」烈突然出聲。「只要阿月去變性,我不介意當一號,然後我們去丹麥公證結婚……哎唷~~妳打我……」
「打你?掐死你!!混蛋!!我幹嘛去變性!!」
烈笑得都發軟了。他輕輕的在我頰上一吻,「不會的,放心嫁掉吧。幸福得一刻算一刻。就算是了結了……我在的。我會在阿月的樓下開coffee shop,一直一直。」
我破涕而笑。
「我會……一直在的。只要我沒有情人……就會一直是月的……妳又打我~~」
「你這沒誠意的傢伙……你什麼時候沒有情人阿?說得那麼好聽!」
「嘿。」他笑著將我的手插進他的臂彎裡,「阿月,知道嗎?妳是我唯一願意親吻的女人欸。」
「挖勒……」那我還真他爹的榮幸的要命喔。
楓苓撞進來,「你們也夠了吧!!烈,我叫你來叫新娘子,不是叫你們倆偷情的!!」
楓苓這張爛嘴巴……
烈將我交給方的時候,說,「方毅然先生,請你記住一件事,阿月交給你,若有三長兩短,我會宰了你,請不要忘了。」
這時候,我才發現到,青書青棋和烈,都穿著黑色長大衣。
黑大衣,墨鏡,教堂,聖樂。就欠幾隻鴿子。
當場就開始上演吳宇森。
我人生第二次的婚禮,就在眼淚和爆笑的聯想裡完成了。
※
「你最近變漂亮了。」楓苓等旅費支票,突然這樣對我說。
我看看後面,伸手摸摸她的頭。
「我還沒有精神分裂啦!!」她兇我,「我是說真的。」
「是嘛?我怎麼沒感覺?」我低頭疾筆振書。
「妳結婚以後臉上都煥發出神采。」
「我的皮膚下面沒有裝電燈泡。」
「妳喔……日漸容光煥發,你們主任倒是一天比一天枯萎。」我抬頭看見主任殭尸似的面容,居高臨下……
我們好害怕。
「對阿……我就是一天比一天枯萎咩……畢竟我都四十歲了……」她一步比一步逼近,我們也越來越害怕。
她突然趴在桌子上大哭了起來,沒有比這更恐怖的。
「哇~有話好說嘛~~」楓苓嚇慌了手腳。
「………」反正勸她她也是要哭的,不如讓她哭個夠。
「我……我要跟他離婚~~嗚~」
「是是是,下班後一起吃飯,一起擬離婚同意書。現在我們先上班好不好?」我把應收帳款表拿出來。
先轉移她的注意力再說。
「他有外遇。」主任未語淚先流。
「妳要離婚嘛?」剛上菜單就繼續這話題,真的會消化不良。
「不要。」
「那就原諒他嘛。」
「我決不原諒他~~」她又大哭了起來。
「要不妳想怎樣?」楓苓開始不耐煩了。
「我……我也不知道……」
我插嘴,「他不肯離婚,對吧?」
主任點頭。
「他說,那不過是逢場作戲,他最愛的人是妳。他還說,不過是一時的迷惑,希望妳會得原諒他。」
主任張大了嘴,一句話也說不出。
男人。真奇怪,彷彿是同一家大學教出來的,說詞都差不多。
「妳可以選擇離婚。也可以選擇遺忘。但是不能都不選。」
「我就是不能忘記他和其他女人睡過這種骯髒事~~」
如果妳介意的就是這一點,那又何必?要知道,性器官佔全身的比例來說,真的很低。就算他的肉體 2% 背叛了妳,最少還有 98% 愛妳,何必在意?
如果妳還愛他,如果妳還不想放棄。
「就是說阿~~所以我不結婚咩。」楓苓笑著說。
「等妳結了婚,妳就知道了,」她的眼淚像泉水般湧出,「我們共同走了很多歲月,我們有很多很多的回憶,我怎能夠斬斷這一切?告訴自己,這些只是回憶?」
對阿,財產都是公家的,要分都分不開咩。
如果真的讓妳不愉快,又何必抱著愛情的屍骸哭泣?
眷念。我們抱著,戀愛時回憶的百寶箱,明明愛情已經腐敗了,我們還是不停的上防腐劑。
要不妳就剜掉腐敗的部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活下去,要不妳就乾脆扼死這段讓妳哭泣的愛情,沒有關係。
妳要怎麼想,妳要怎麼做,都是自己的難題。
我們當朋友的,只能在旁邊加油打氣,不能左右妳。
一口氣說完,主任面前那杯咖啡香氣騰騰,迷濛了她的眼睛。
我們一起沈默了下來,只有柔弱的音樂,流盪在空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