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一陣子非常流行,突然爆炸性的出現許多通靈人士。
陰陽眼已經不值得一提了,沒有的只能說遜。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也不夠用了,必須要能觀人人(是的,每個人)的N代前世。領令旗和軍將已經不夠流行,守護神才叫做潮,而且數量越多越厲害。
那陣子我真開心,每天有看不完的故事。
至於是不是真的?誰知道。或者說,誰關心。我只在乎文筆是否通順…有時候真的好想替他們改作文…咳。
我的意思是說,沒辦法隔著螢幕判斷真偽…事實上,就算面對面,我能判斷最準確的,還是死人吧。記得嗎?我從來沒見過山神,哪怕我知道祂的存在,受過祂的恩惠。
但我還是沒見過。
我能見魑魅魍魎,見死人,偶爾能見妖--其實也就見過兩回--卻見不到神明和神仙。
所以我無法判斷真偽。
不過那不妨礙我看故事,我總覺得他們挺奔放有創意的,跟東京雙煞有拼,走到哪鬧鬼到哪。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太了不起了,能夠這麼一直鬧鬼而健康又堅強的活著。
據我所知,見鬼通常是三種情形。一種呢,就是時運持續低迷或體質很弱,就很容易見到…這個是比較危險的,因為真的很容易見著見著就跟世界說再見了。
第二種呢,就是天賦異稟…或說發育有點不完全,沒把兒時的淨眼關了,那就被迫要一直活在「好兄弟」並存的世界裡。但是能持續一輩子的人就很少,更不用說這種人更為稀有。
第三種就是…死過一次,並且迷失到某個地方去的傢伙。譬如我。
第一種最多,也是所謂「陰陽眼」的常發處。如果沒有應劫掛掉,通常會慢慢失去這種能力,長命百歲的也是挺不少的。
但即使是時運或體質太低的第一種,通常也不會常常鬧鬼--跟他們有太多危及性命的交集。
所以我才說,那些鬧鬼鬧了一輩子,還有數不盡的鬼故事可以講的人非常了不起。我這死過一次還有點外掛的傢伙都沒能那麼精彩。
不過,終究與我無關。我不過是個讀者罷了。
…本來應該是這樣。
結果寫做「朋友」,事實該念做「豬頭」的小胡,跟這些人當中的一個扯上關係。
林北那麼認真的替他討車資,他說我裝笑為。某某在靈異討論區說有大能,他立刻驚為天人頂禮膜拜。
我真不該管他去死。
會跟小胡認識就是在某個聊天室,都是喜歡靈異故事的人。那時我還在念大學,小胡已經在開計程車了。後來熟了,發現是朋友的朋友之類,我喜歡聽,他喜歡說,就這麼成了朋友。
但他是很鐵齒的。喜歡不可思議的故事,只是單純的興趣,並不會當真。當然,他還算是很審慎理智的人,不會因為鐵齒就去做些中二的白目行為(比方跑去墓仔埔夜遊之類)。我們之所以合得來,這絕對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所以他開始提到某某時,我只覺得他是個狂熱的讀者,並不以為意。
然後他充滿崇敬的告訴我,某某有十二個守護神。
…湊足十二生肖了?不不,或者是十二星座?總之,這不容易。玄奘法師也只有三個徒弟當護法。十二個守護神是個什麼概念?
之後,小胡眼睛閃亮的說,某某大師什麼都知道,凌空替他解決了那個難纏的女鬼。
…那明明是林北替你解決的。而且,那都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啊喂!
「大師說你沒有收好尾!」小胡責備的看著我,「你這樣半瓶水是很危險的!你看,你之前不是山難嗎?差點腿都廢了!都怪我,要不是為了替我化解你也不會…但是你也不該…要不是大師大神通,現在我們早就…」
…隨便你。
其實我不想管這件事。我知道某某的確是個大師…吹牛大師。大概就是想要被注目,滿足一下可憐的虛榮心。再三詢問發現某某沒有因此斂財,我就不想管了。
在我看來,一群人聚在一起,星星眼看著某人吹牛和穿鑿附會…雖然不是很健康,但也沒什麼大錯。人生這麼長這麼無聊,總需要些「不一樣」的事情相伴。
不然怎麼老有人酗酒酗咖啡酗小說酗愛情。
可小胡找我去看新車。因為他打算把現在開的計程車過戶給某某大師消災解厄。
「你過給他了嗎?!」我吼了。
他明顯嚇到了,「明、明天。」然後有點惱羞成怒,「三小!你幹嘛用眼白青我!」
相信我,我很想勉強自己用正眼看他…但我沒辦法委屈自己。
小胡很快的熄火,委屈的嘀咕著,「…你看我的眼神…像是看草履蟲。」
「別侮辱草履蟲。」我相信草履蟲的智商,卻不相信小胡的。
最後我們沒有去看車,我說服小胡帶我去見某某大師。只是不屑,話術而已,誰不會。
到了某某大師那兒,門庭若市,還得掛號約見。有點開心的是,某某大師是男的,而且是十二歲X3。
在掛號的時候,小胡滔滔不絕的說某某大師的神奇之處。現在掛號的地方嘛,一半是宮廟(吧?),一半是看事處--看前世的。
小胡說,某某大師幫他看,說他前世是日本武士,守護一個不會笑的公主,最後為了公主壯烈犧牲…今生將要再續前緣。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就是要等那位日本公主的轉世。
…可憐的傢伙,一定沒有童年。這明明是漫畫裡的一段情節,居然能把他唬爛住。我深深的替他悲哀。
兩千塊就能看前世…這神通好不值錢。
最終輪到我了,我和某某面對面…立刻將關上的門鎖上。
我很驚訝,相信他也同樣驚訝吧。
「原來你也去過啊…」我無奈的笑了起來,「應該在很淺的地方…忘了差不多了
吧?」
我相信…去過那裡的人,一定是不少的。
古代說,「黃泉」。古希臘有,「冥河」(斯堤克斯河)。北歐主神但丁,以一
隻眼睛交換了一口,「智慧之泉」。
死亡似乎都跟「河流」、「泉水」有關。而智慧和神祕,也跟這些河流或泉水有關。不管是那個文化誕生的神話,都有類似的記錄。
像我這樣,見過「那邊」的人,一定還有。
國小的時候,我溺過水。在痛苦掙扎到極點時,輕鬆了,可是我繼續往下沈。
一直沒有停止的往下沈。我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底…在被拍回去之前,都只是一直往下沈而已。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最光亮也最黑暗,似乎只過了幾秒,卻也像是過了千萬年。像是什麼都看過一遍,又像是什麼都沒看到。
知道的只是,我所在的地方只是支流中的支流,非常不重要的一部份。
在最喧譁也是最靜默的「河流」裡,我聽到一句清晰,「不到時候。」
然後我後背被拍了一掌…然後我醒了。
醫院都要放棄急救了說。
嗯,我後背多了一個後天的「胎記」,巴掌狀的。忘掉了絕大部份,還記得的很少,一些莫名的記憶、隨手撿起來的一些「文字」。我是不會稱之為符的,筆畫太簡單了。
幾年後我看到鋼鍊,很久沒笑的我終於哈哈大笑。我相信作者應該是聽說,或者真的看過「那裡」。我是沒有看到真理之門,也不會煉金術。
但是門裡的洪流,真的真的,有點像,同樣也是非常難以形容啊。
某某身上殘留的「氣息」,已經淡得接近無了。明明是瀕死(或者是死後)經驗,理應不愉快才對。但我知道,這種「氣息」是會漸漸消散的。有的人會眷戀這種記憶,拼命的想阻止消散。
我知道。因為某某是我見到的第二個。第一個受不了氣息完全消散,自殺未遂後發瘋了,現在在精神病院。
「你想到的辦法就是行騙啊?未免太可笑。」我一把揪住某某的領口。
「大膽!居然敢對本駕不敬!你不怕天罰嗎?!」他翻著白眼義正嚴辭的喝斥我。
好一會兒我才發現,他在偽裝起乩。
我是看不到神明。但我還能分辨什麼是神降。
所以我難得的感傷立刻揮發殆盡,將他一把按倒飽以老拳。真開心他不是女人也不是十二歲以下孩童,揍起來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什麼?外援?記得我鎖門了嗎?我親手「鎖」的門連鬼都鎖得住,何況活人,更何況區區的呼救聲。
「所以,」我拍拍他毫髮無傷的臉(打人不打臉是王道),「你的守護神在哪?快叫出來賞我天罰!」
「不不不,我沒有守護神!」某某哭得鼻涕都流出來了,「我錯了我錯了…我只是、只是…」
某某的確在瀕死時瞥見了一眼「那裡」,活過來以後有些神奇的體驗。但畢竟只是瞥見,並不是在裡頭泡過,所以神奇很快就消散了。
可人在塵世實在是…太寂寞了。一開始,他只是把一些神奇寫出來,沒想到大受歡迎。嚐到甜頭後,他開始編造,然後一發不可收拾。但是許許多多人都相信他、為他辯解。
似乎是用另一種方式獲得了慰藉。
只是後來漸漸變質,他開始覺得自己比任何人都聰明,信徒是那麼的好騙,錢和女人來得那麼容易。
簡言之,就是一個神棍的心路歷程。
「…真麻煩。」我覺得頭疼。「你不是很想要守護神嗎?我送你一個好了。你真的很需要有人督導。」
其實,雖然名為守護「神」,記得嗎?我從來沒見過神明,當然也沒那麼大的面子請神明來督導這個小敗類。
但人間從來不缺孤魂野鬼。只可惜,沒如他所希望般湊滿十二個,畢竟我不想殺人。
我想,他的神棍生涯可以光榮退休了…或者說強迫退休。
自從我將「與神棍友善對話」的錄音檔傳給小胡,他保住了車,卻好幾個月都躲著我。
其實我懂,也沒有生氣。
曾經做過比草履蟲還蠢的蠢事,大夢初醒後,cosplay鴕鳥…人性如此,沒什麼。
等他躲完羞,還是非常正式的請我出來吃頓飯了。
沒事,人生難免犯蠢。
至於某某…他銷聲匿跡了。據督導他的守護「神」回報,他現在在賣水果。
總算有個正經事做,對國家社會也勉強有貢獻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絕對比他當神棍好太多了。
我不會告訴你他很難結婚了。更不會告訴你,他的守護「神」,生前是個很善妒
的女人。
我笑了?沒有吧,當然沒有幸災樂禍,更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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