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霜一直沒有動。他親眼看著飄飄架構出迷宮似的妄想結界,看著羅煞在結界裡咆哮嘶吼,找不到出路。
其實羅煞,也是另一個被妄想所困的眾生。
他沒有插手,也知道飄飄不想他插手。他們通通加起來也打不過羅煞…其實可以逃的,楊瑾未必真的會怪他。
但是他不想逃。
刷刷的,他在素描本上不斷的畫,畫著飄飄迷惘而溫柔的臉孔,和那一聲,輕輕的嘆息。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烈火般的狂熱。他第一次,什麼都沒想,眼中只有畫面,讓一種極端的亢奮主宰了。
即使是他的肩上搭了一隻白玉似的纖手,即使是繆思的翅膀在他頭上輕拍,他連回頭也沒有回頭。
他終於,完成了此生最偉大的傑作,即使世人不會看到。當羅煞撕開妄想結界,貫穿了飄飄的魂魄,他的作品也剛好完成。繆思將臉貼在他的臉上,愛惜的環抱他,他呆呆的望著繆思…
曾經朝思暮想,渴求不至的女神,終於對他微笑了。
但是他看看畫又看看繆思…他發現繆思是可憐的。繆思愛著她的信徒,但是她的信徒們,真正愛的,是創作本身,而不是她的微笑。
愛著永遠不愛她的人,繆思本身就是個悲劇吧?
他對繆思的愛戀,終於凋謝了。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一直活下去,不斷的埋首畫畫,在狂暴的筆觸中,尋找那種難言的神祕。
很可惜,他沒有時間了。
霧化到羅煞面前,他又朦朧成形,「你不能過去。」
羅煞輕蔑的看著這個臉孔蒼白的吸血族,揮了揮衣袖,狂風又隨之而出,絞擰如刃,卻在他霧化的身體穿過去。
黑霧散去又聚合,葉霜滿臉憂鬱,「我不會讓你過去。」
羅煞望了他一眼,陰狠的笑了笑。惡念陡盛,眼睛突然射出千百道金光,將黑霧攪散,手掌穿過黑霧,正是葉霜的心臟。
痛,的確痛。但是比痛更強烈的,是遺憾。葉霜輕輕嘆口氣。真可惜,他再也無法拿畫筆了…他好想拿著畫筆,繼續畫…
破碎的妄想滿天紛飛,他緩緩軟倒。像是軟翼黑翅的蝶,悲傷的鋪滿天際。模模糊糊的,他聽到了女郎的慘叫和悲鳴。
後不後悔呢?他問自己。其實並不的。
與其活得渾渾噩噩,還不如給他一個答案。他找到了那個答案了。血漸漸流乾,妖族雖然韌命,但是被神誅殺,是無法得救的。正因為不容易死,所以死亡的過程特別長,也特別痛苦。
時間一小時一小時的過去,痛苦像是無窮無盡…
「我回來得太遲了。」溫柔的聲音響起,已經盲目的葉霜只看得到一團光亮,和三雙翅膀模糊的揮動。
他想笑,卻只是扭曲了臉孔。「…我守了信。」他突然很想說話,很想將心裡的感覺告訴人,「我見到繆思的微笑了…但是我卻不再愛她…」他伸手,吃力的指著畫筆和素描本,「我要那個…我想畫…」
楊瑾拿給他,他欣喜若狂的像是抱著心愛的愛人,狂笑一聲,漸漸的化成塵埃、消逝。
滿目創痍。這屋子裡滿地的死人。死去的人類,死去的眾生。原本充滿歡笑的家,就這樣毀了。
他為什麼要讓天界冗務牽絆,遲到今天才回來?
是誰侵入了他的家?是誰連他嚴選的守護者都擋不下來呢?他嗅到殘存的東方神族的氣味,嫌惡更強烈了。
飄飄消逝了、葉霜消逝了…女郎呢?一直愛慕的偷望他,努力想當個人類的女郎呢?
跨過滿地書頁,他一樓樓的搜尋,在通往樓頂天台的樓梯上,他看到了女郎。
她終於學會變身了…像是一隻銀白的巨狼,幾乎佔據了整個樓梯。
「…女郎。」
她微微睜開眼睛,躺在自己的血泊中。「楊瑾…」氣如遊絲的呼喚,驚覺自己的變身,那雙像是無辜小動物的眼睛充滿了羞愧和痛苦,「別、別看我。」
「妳很漂亮。」
女郎哭了。「楊瑾…君心他們逃掉了…他們本來不肯走的…但是我擋不了太久,不知道怎麼搞的,我突然變身,能夠用妖術,但是我不知道把他們送去哪了…」她咳了幾聲,吐出最後的鮮血,「我、我變不回來…」
「不管什麼樣子,妳都很漂亮。」楊瑾抱著她的頭,張開翅膀護衛著她。
楊瑾說我很漂亮欸。她抬起無辜的眼睛,最後一次,愛慕的看著楊瑾。直到死去,眼睛也沒有闔上。
身為死亡天使這麼久…他依舊無法習慣「死亡」。楊瑾白玉似的臉頰滑下了晶瑩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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