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禮教吃人的時代。
她知道,因為那個規模三倍於紅樓夢的慕容府,給了她太多的印證了。
一開始,她還抱持著樂觀的態度。由威皇帝開創的大燕朝,應該是受了胡族血統的影響,對女子的約束小很多。大家閨秀在外逛街不用蒙面紗,馬車裡掀窗簾也不是什麼不應該的行為。纏足?聽都沒聽過。
她曾經暗喜社會風氣開放若盛唐,但很快就被掐滅了這樣的歡喜。
即使這樣開放,婚姻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膽敢淫奔,結果非常可怖。
她在慕容府已經看過了血淋淋的例子,害怕了。
氏族的榮譽高於一切。每個人都只是小小螺絲釘而已,契合不進這個大時代,就會被無情的毀滅。
之所以慕容燦會這樣安分守規矩,就是慕容府發生的許多事情,讓她戒慎恐懼的謹守禮教的份際。
但面臨她那渣受老公,她總是會破功。
其實,她很佩服這時代的女人,角色扮演如此迅速到位。婚前根本沒見過(或只見過一面),洞房花燭夜滾過床單,立刻愛得如火如荼,醋勁大發的開始對所有妾室通房磨刀霍霍。
太厲害了,太強大了。
慕容燦不但自嘆不如,而且仰之彌高。但她實在辦不到。
好吧,小渣受長得很漂亮…那層皮是能當衣服穿還是能填飽肚子?那不但是個陌生人,還是個國中生。她前世今生加總都四十幾的人,怎麼可能看上這種死小孩?還妄想燦出美妙的愛的火花…
抱歉,雖然她不是君子,還是有所為有所不為。
對這個名義上的「相公」,和他愉快的細姨們…她只覺得煩,很煩。
像是現在,傷還沒全好的小渣受,摟著張姨娘,衣衫不整的在她的床上滾…她第一個想法是…
揪住他們的耳朵,拖去教官室記上三五個大過。
第二個想法是,在外混花街柳巷的小渣受有沒有什麼毛病…跟張姨娘有沒有乒乓傳染…不管有沒有,這床棉被她都不要了。
雖然還沒脫褲子,不過誰知道有沒有體液滲漏,多不衛生。
她正在一旁思索,床上那對小鴛鴦已經嚇得渾身哆嗦。張姨娘滾下床,嗚嗚咽咽的跪下,淚若臨花照水,好不可憐的顫聲求饒。小渣受乾脆跪在床上,顫抖的說,「娘子…饒命…」
七少奶奶有點煩,有點煩。
「起來吧,這有什麼好哭的呢?」她柔聲。
她自許如此溫柔體貼,顯然這對小鴛鴦不這麼認為。張姨娘癱在地上哭嚎,口口聲聲說自己該死;小渣受放聲大哭,哭著喊著,「娘子我再不敢了!且饒我這次吧…」
七少奶奶很煩,非常煩。
輕聲細語勸了三五回,終於勾動了她的肝火,「閉嘴!」
這聲石破天驚的怒吼…世界清靜了。但硬吞回哽咽的小渣受,開始打嗝。
七少奶奶又想哭,又想笑。表情一整個古怪,陰晴不定。
她揉了揉額角,「嫣紅、奼紫,把張姨娘扶起來,幫她淨臉。」轉頭看到扶著門框發顫的劉嬤嬤,「奶嬤嬤,妳喚兩個婆子把春凳抬來…別讓公子受寒了,捲著被子抬上去,抬去張姨娘那兒。」
「少夫人~~」張姨娘九拐十八彎的嬌聲呼喚,讓七少奶奶的背湧起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她擺擺手,「既然公子想妳了,張姨娘,好生伺候著。嫣紅,底被也給收拾了送過去,別落下枕頭…行了行了,別跪了,等等公子受了風可不好了…」
還在打嗝的容錚愣了。娘子…真的生氣了?自從他受傷以來,慕容燦一力親為,噓寒問暖,上藥端湯,他們成親半年多以來,就屬這個月最親密。
他從來不曾見過娘子既不發怒、也不假笑。就這麼自自然然,淡淡的溫柔,用那種平平的語調念鬼怪志給他聽,明明很厭倦,還陪他一子一子慢慢扔著下棋。
頭一回,他心底湧起了慌張和惶恐,好像做錯了什麼。
「娘子…嗝!我不、嗝…不去!」小渣受心底無盡纏綿,可打嗝還沒停呢。
七少奶奶從眼角看他,那霜寒的殺氣讓他把所有的抗議吞進去,打嗝終於停了。
她揮了揮手,下人如潮湧般退散,抬著七公子的兩個婆子好像有鬼在後面追般,倉皇逃逸。
世間靜好。太完美了。
「六兒七兒,」她喚著兩個小丫頭,「去拿綠豆粉來刷一刷床板,洗乾淨點,記得擦乾啊…等等,擦乾前兌點醋水消毒。」
可以的話,她很想弄個消毒水殺菌。可惜這什麼破時代…僅能如此克難。
其實她最想做的是,提壺熱開水消毒一下「禍源」。可是不管是禍根還是老太太,都絕對不會答應的。
她憂鬱的嘆了一聲,照例做了完美四十五度仰角的明媚憂傷,再次「禮讚」了老天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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