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子 之一（十七）
不說這個欠拍死的六爺，兩個月後，她接到大爺寄來的信，心頭更是鬱悶。
大爺信底說，往她手底塞把刀就可以上陣當花木蘭了，吹捧半天，又淒婉的求情，說他在京裡沒人照顧，娘子身體又不好，求她秉仗義之心，讓他們夫妻團圓。
喜巧真是無言到極點，這陳家的事情他託誰都好，關她屁事？還不是看她能讓趙姨娘臉上難看。這逆子才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大爺已經在外當了五六年京官了，大夫人林氏本來是在京裡和大爺過著小倆口的日子。哪知道趙姨娘以「嫡母有疾」，秦氏生病的理由，要林氏回來奉親。來了以後就把人扣下，不給走了。
趙姨娘玩這一手，到底是想多條臂膀，還是指望面貌姣好的林氏討好老太太，或者是警告不聽話的親生兒子，也可能是忌妒大爺不納妾，林氏獨佔丈夫寵愛…
既不可考，喜巧也不關心。
說起來林氏面薄身弱，頗有林黛玉之風，卻沒有那種目下無塵的討厭。不管外面怎麼評價，這個淡淡的大孫媳婦兒卻讓喜巧下了一個「賢」字評。和靈慧的三孫媳婦兒許氏比起來，她嫻靜寡言，卻真心誠意的當許氏的副手，不佔權，不爭功，就是默默幫著三弟妹管理家務。
上面的婆婆們鬥得極歡，小妯娌面上淡淡的，私底下卻是極好，出門進香實在沒空，常來她的小佛堂燒香禮拜觀音，趁機偷聚說笑，和她這個假尼姑感情還不錯。大爺寫來的信，往往由她轉遞。喜巧也不想亂擔什麼虛名，總是給她看過。
林氏看了這封信，臉上羞得通紅。「爺們這種混帳話，真不該跟姑娘說。」
「大爺想著大奶奶，又沒什麼不對。」喜巧隨口應道。
「可不是，可憐你們大爺孤枕難眠快一年…」許氏吃吃的笑，「妳這麼個賢慧人，卻嫁個癡情漢。我這麼捻酸吃醋的醋缸子，卻搭個想方設法鑽空子的混帳三爺…」
「弟妹什麼話來？」林氏臉孔紅得嬌豔，「不同妳說，越說越沒樣子。」
她們妯娌說笑，喜巧卻愣著臉想辦法。趙姨娘早在挑人硬要給大爺當通房了，林氏會滯留不歸，這也是原因之一，大爺咬死不肯鬆口，就是不讓娘親在自己身邊插個人。
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喜巧現在也看出來了，所謂不聾不啞，不做阿翁。看起來老太太也不是想把林氏留著，言裡語裡，都隱約說過夫妻還是一處過的好，雖說勸的是太太秦氏，話底挑的卻是大奶奶林氏，只是趙姨娘推沒聽懂罷了。
反正她已經得罪了趙姨娘，得罪大些也沒差。她讓老太太叫去說話時，她破例說了個大家早就耳熟能詳的故事，牛郎織女七夕會。
雖說是老調重彈，她可是花了許多言情腔去琢磨，把個老掉牙的故事說得盪氣迴腸，座中女子紛紛落淚，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終於有個大慈大悲的菩薩也看不過去了，就讓牛郎織女一家子團圓，只是留兩個星星當紀念。」喜巧笑嘻嘻的說。
老太太瞪著喜巧，「哪個菩薩？怎麼這麼行？玉皇大帝和西王母呢…」
「這菩薩就是玉皇大帝的母親，西王母的婆婆。」喜巧一臉正經，「仙人都稱老祖宗呢，最是大慈大悲，慣愛成全人呢。」
好一會兒，老太太才意會過來，笑罵道，「這猴兒，連我都打趣來著！罪罪過過的，快撕了她的嘴！」一面推著太太秦氏。
秦氏笑著，「三姑娘逗得老太太開心，我還要賞她呢，怎忍得撕？」轉頭問喜巧，「老太太這幾天悶得緊，所謂有功必賞。妳夏天衣服還沒做呢，做兩套給妳吧。」
喜巧深深吸口氣，「太太，我還服著孝，去年的衣服都沒穿遍呢，省一點是一點。既然要賞，不然賞我個故事完全吧。」
「三丫頭，風魔了？可是想牛郎？」老太太笑著問。
「那倒不是。我想牛郎織女一年尚有一會，大奶奶和大爺，怎麼一年連一會也無？大奶奶從不言語，但我這說書的，說不得想故事完全。」
一時之間，大奶奶林氏紅著臉發愣，其他人也沒了聲音。趙姨娘眼中快要噴出火星。
反正大家都認為我鹵莽率直，不如成就這種想法。喜巧默想著，她朝著老太太跪下，「老祖宗，大慈大悲大成全的老祖宗，討您句話，讓牛郎織女相會吧。」
「撒嬌裝痴的，真是胡鬧！」老祖宗笑罵，「哪有妳這樣討賞的？連妳大奶奶都敢打趣！真該讓你們太太好好教妳規矩！」
罵是這樣罵，秦氏卻沒教她什麼規矩，卻拉她去房裡笑了半天。「妳老實講，你們大奶奶要妳說的？」
「那可沒有。太太，您也知道大奶奶是個賢慧人，哪會說這樣不知羞的話。」
「這妳也知道不知羞了。」秦氏呵斥她，努了努嘴，「…那位可是想生撕了妳。」
「太太，大爺沒託生到您這兒，是他沒福。」喜巧正色道，「但大奶奶孝順您，跟上下誰不好？連我都照顧到，哪裡看得下去？反而是那位…」
秦氏笑了好一會兒，「知道了。這麼點年紀，管到別人房的事。」
半個月後，老太太和太太接到大爺稱病的信，打發林氏進京去照顧大爺起居。
不到二十天喜巧接到大爺的信，乾脆把她捧到九天之上去。
只有一個後遺症。
她花了無數力氣才讓老太太和太太相信，她一點兒也不想當大爺的通房，只差發毒誓斬雞頭了。
喜巧發誓，這是最後一次，絕對不再幹這種惹火上身的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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