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子 之一
她拍了拍書上的灰塵,往架子上擺。
吃了一整天的灰塵,她覺得快得肺結核了。但總算整理出點樣子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喜巧!」一個嬌嫩的聲音傳來,「林大娘要我傳書齋的飯來!」
她應了一聲,從梯子上跳下來,走了出去。每次聽到這個名字她都一陣悲傷。古人取名字很沒有天賦,好歹也叫個襲人什麼的。取得這麼俗氣。
就算是管書齋的阿伯也沒什麼創意。
送飯來的是書齋的小丫環嵐翠,理論上是。實際上,她名字掛在書齋這兒,卻去前面的某個爺那兒當粗使丫環…別問她是哪個爺,上下十幾個爺,她哪記得來。
嵐翠看她滿頭蜘蛛絲和灰塵,咯咯嬌笑,「喜巧,妳怎麼總是一身灰?」
「整理書齋。」她也不多廢話,接過她的食盒。「吃過沒?」
「嵐英姊姊給我留飯呢,剛去大姑娘那兒吃了個餑餑,不餓。」她卻坐在一旁,「圖爺死了以後,就只有妳耐煩整理這個罷了。」
喜巧無聲的嘆口氣。她進陳府也兩年了,還以為一輩子都會掃院子。雖然每天睡覺前都會祈禱睜開眼睛夢就醒了,但祈禱了一個月,就漸漸死心了。
掃就掃吧。想想她大學畢業的時候,找個半死也只找到會計事務所當小會計,六年過去,還是會計。掃院子和做帳,本質上好像沒什麼不同。掃院子時間還短,也呼吸得到新鮮空氣,比整天坐著成了小腹婆好。
既來之,則安之。不然呢?呼天搶地有用的話,她可以效法孝女白瓊,可惜沒用,還可能討皮癢。
結果掃沒幾天,就改變了她的工作。
管家媳婦兒把剛進府的小丫頭都叫去,問誰識字。她沒吭聲,結果跟她一起掃院子的小姑娘把她拱出來,一臉幸災樂禍。
大家都以為要尋什麼不是,只是她沒想到十歲上下的小孩子就有這種心思,讓她嘆了口氣。
管家媳婦上下的看她,把她帶走,結果一個老到活像沙皮狗的老爺爺抬頭看她,駝背快要成九十度了。要命的是,鄉音濃重,她聽了兩次才聽懂。
穿都穿了,還得考試。撿起那本論語,她心底有點發悶。翻開來,當然沒有標點符號。幸好論語學而篇誰沒念過?還勉強可以念下去。
念了兩行,老爺爺止了她,「寫字會不?」
這讓她有點為難。雖然她國小的時候讓老媽送去學了幾年書法,國中就斷了。她這手字,還真沒辦法見人。
「會是會,但是很醜。」雖然糊裡糊塗,她還是據實以告了。
老爺爺卻沒計較,指了指筆硯。
這個時候,她真想念雄獅墨水。
笨拙了磨了半天的墨,看著白紙,她犯難了。硬著頭皮,她寫了一個「永」。什麼都忘個精光,這永字八法就還記得。當年她可寫了上千個「永」。
老爺爺卻有些動容,「哦,不錯。」又看了她幾眼,「真的不錯。」只是眼底有些狐疑。「柳嫂子,跟妳要這丫頭,可使得?」
「圖爺什麼話,」管家媳婦堆起滿臉的笑,「一個粗使丫頭罷了,跟著您可是她的福氣。」
…聽著不太好,怎麼像是人肉買賣?不會吧?這身體才十歲而已…而且這老頭還行嗎?
老爺爺倒是臉沈了下來,冷哼一聲。不再理會管家媳婦,轉頭對著她說,「收拾鋪蓋,到書齋來。」
結果,她跟著圖爺到書齋,居然還有三個小丫頭伺候。
一直到圖爺過世,她都還沒搞明白到底圖爺是什麼身分。據說他是陳家太爺的西席,教了三代,退休後就來管書齋。但她雖然是穿來的,好歹也知道當時的家庭教師沒有這麼高的待遇。
即使是清朝,也不見得有這麼多書吧?雖然比央圖的一個小圖書室都比不上,但這種年代哪來那麼多書?她數過,殘本不計,也有三百三十四本,在當時可是不得了。
這書齋不但獨自佔了一個院子,還有人看門戶,院子裡還有口井。每年晒書是大工程,要使上好幾個家丁。
但這書齋的書卻只有圖爺會看,家裡的少爺老爺從來沒有來過,更不要說有人借。竟是像是菩薩一樣供著。
每次看圖爺像是寶貝似的摩挲藏書,她就覺得有點怪異。但圖爺雖然臉上冷淡,人是不壞的。他要了喜巧來,也是幫他滕書目,把珍奇的書一本本指給她看,交代了又交代。
「妳怎麼不是個小子呢?」圖爺牢騷,「罷了,妳再管個幾年吧。若是臨春還是那麼樣,咱們也不用替他們看守下去。」
直到喜巧十二歲那年的冬天,圖爺生了場病。雖然服侍湯藥,喜巧也知道這大約好不了了…他實在太老了。
但圖爺卻收了她當女兒,掙扎著起來寫了封信給陳老爺。結果圖爺過世,她在靈前跪到膝蓋瘀青,她不抱怨,打地舖,也還熬得過。
但她身為家奴,卻還是配了三個丫頭(名義上),也沒讓她擔其他差事,繼續守著書齋…這就讓她摸不著頭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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