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都說陳文從氣性大,孤傲。他自己也覺得自格兒頗有風骨。
直到遇到另一個氣性更大、更孤傲、更有風骨還實歲方滿十二的小姑娘,才知道多討人生氣。
第二天他的氣就消了,投拜帖請閨臣先生過來說話,沒想到碰了個釘子,說先生正在閉關,不出閣院。
他大怒得摔了瓷枕,氣得一整天吃不下飯,還不准丫頭們過去讀書。
悶了幾天,越發難受。連書都看不下去。他自從斷腿之後,家人都不覺得光彩,藏著掖著,急著幫他談親事。誰知道外面早越傳越兇,把他講成殘廢又瘋癲。親友不往來,他窩在家裡更氣悶。
若不是跟喜巧隔鄰而居,說不定真的發狂了。
但喜巧卻完全不甩他這個六爺的面子,說他要靠身分壓個小丫頭,不說他沒臉,她又是三太爺的養女,家人也不給得罪的…
實在悶到不行,他只好先低頭,又寫了拜帖,要冬竹送過去。
冬竹忐忑的投了拜帖,喜巧卻冷哼一聲。草莓族,這就是草莓族啊!壓都不能壓一下,使什麼少爺脾氣,他媽的。這碗飯可是陳老爺夫人,又不是他六少爺。砸東西嚇唬她?當她好欺負是吧?死小鬼!
「先生,別生氣了。」冬竹央著,「六爺也沒壞心,只是腿不好心情也跟著不好…」
「妳還幫他講話?」喜巧拉長了臉,「指望當姨娘?」
「早沒指望了啦。管家媳婦兒好多了呢。」冬竹跟著喜巧坐階梯,「只是看六爺怪可憐的,這幾天都沒什麼吃,難過著呢…」
喜巧發起牢騷,「我就不該跟妳們講什麼忠孝節義,現在妳們抖起來忠了。這是愚忠,懂不懂?」
「哎唷,先生,妳也說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咱在六爺房裡當差,是得做到這步的不是?」
她噗嗤一聲,覺得這孩子挺逗的。想想是自己教得這樣聰明,隱隱有點得意,就不那麼生氣了。
但她一向最恨那種拿自己的不幸當籌碼的人。她老媽婚姻不太幸福,一天到晚嘮叨老爸以前外遇的事情,足足嘮叨二十年。她勸過老媽離婚,都上大學的人了,還被老媽打斷藤條。
這個陰影讓她對那種自怨自艾的人厭惡到極點,還因此落下一個冷血的說法。想想那陳六少爺有吃有喝金奴玉婢的養著,跛了又怎麼樣呢?至於這樣自卑又亂發脾氣?又沒誰欠他!
若是不殺殺性子,才是又養出個怪物來。
「妳跟他說,勞駕他親自過來說話,是男人就不要坐啥軟轎。」喜巧冷笑,「又不是沒腿。」
冬竹呆了呆,「六爺身體不便…」
「哪有什麼不便,撒什麼嬌?!」她冷了臉,說得急了,咳了幾聲清嗓子。「就這麼說,不來算了,又不指望跟他講話。」
冬竹只好回去,咬著唇,想了半天。這怎麼回六爺呢?
眼睛轉了轉,她有點笑意,回去照實回了六爺。
六爺臉孔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冷笑一聲,抓著拐杖的手死白死白的。「…她還說了什麼?」
「咳了好一會兒,又掩了絹子…像是、像是有點難過,眼睛都紅了。」冬竹為難的用手帕掩口,「先生本不讓我說的。」
女人就是女人,這麼小的女人也這些花花腸子!果然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六爺氣憤憤的想,臉色卻好看了些。難不成還跟她計較?男子漢大丈夫,跟那短視婦人無須置氣。
他也沒想太多,既然冬竹給了梯子,他就順勢下來了。「她病了?書齋沒人打理怎成?那是祖宗留下來的。我去看看好了。」
扶著拐杖,他壞脾氣的拒絕了軟轎,一步一拐的走去書齋。畢竟久不走動,兩三百步的距離,就讓他氣喘吁吁,汗津津的,瞪著在坐在書齋階梯的看書的喜巧。
「瞧,不是成嗎?」喜巧咧了嘴笑,拍了拍旁邊,「這兒坐,太陽好著呢,曬著舒服。噯,冬竹,書房裡我擱了涼茶,提過來,給你們六爺喝。運動過後啊,要補充水分。」
六爺還有些氣,沈重的坐在她旁邊,傷腿僵硬的伸著。喜巧像是沒瞧見他臉色難看,只是遞了手帕給他,「擦擦汗啊。流汗又吹風容易感冒。以後走動啊,不要穿綢緞,穿棉的才舒服,透氣,才不會悶得感冒。」
握著手帕,他有點為難。喜巧不是他的丫環,這私相授受…甚是可畏。但她一臉坦蕩平和,大約不知道有什麼禁忌吧?
想想居然跟「海上來人」生這種無謂悶氣,實在可笑。
「一定要看我在妳面前跛麼?」他自嘲又自傷的說。
「不提也不走,這樣就不瘸了嗎?」喜巧皺了眉,「讓我瞧瞧你傷在哪。」說著眼睛就瞟過來。
氣性大的六爺,刷的一聲臉紅,踉蹌的站起來,險些跌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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