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芙堅決的抓著加爾羅的手臂不放,就如往常一般。也跟以前一樣,他總是無法抗拒這個不會笑也不知道該怕他的夜精靈獵人,默默的跟她回房。
原本昏睡的老鐵顎,卻忍住關節痛,跳起來狺狺而吠,露出微鈍卻依舊雪白的狼牙。要不是沃芙抓住牠的項圈,恐怕已經撲上加爾羅的咽喉。
「發什麼瘋來?」沃芙皺眉,「是加爾羅啊,老鐵顎,才幾年不見你就不認得了?」
「死掉過的東西就不是原來的生物了!」老鐵顎的鼻樑獰出怒紋,全身的毛髮豎立,「滾出去!離我們遠點!」
「他就是加爾羅,我不管他有沒有死過。」沃芙冷靜的揪緊牠的項圈,「你有兩個選擇:安靜,或者去獸欄和其他的動物一起過夜。」
老鐵顎僵住了,恨恨的看了她兩眼。只有老廢物才會被扔在獸欄裡,牠一直都這樣認為。
「妳會後悔的!」牠低低的吼,退到壁爐前,依舊緊張的在喉間滾著壓抑的咆哮,惡狠狠的瞪著加爾羅。
「妳依舊是『狩獵女神的兒女』。」對他們對話一無所知的加爾羅苦笑,「懂得動物的語言。但老鐵顎不認得我了吧…?」
沃芙沒有正面回答他,「是隻老狼了,眼不聰目不明的。」她示意加爾羅坐下,替他斟了一杯矮人烈酒。
很多年前,他們在希利蘇斯的時候,在冰冷的沙漠夜晚,守著營火,就是這樣你一杯我一杯的灌著矮人烈酒取暖。
或許是喝慣了,即使流沙之戰結束了,戰友各奔前程,沃芙保留了這個習慣,偶爾老鐵顎也會陪她喝一點。
她和加爾羅,是在流沙之戰認識的。
即使是她這樣被歧視的邊緣人,還是接到了大徵召參戰。各種族都派了自己最精銳的部隊,並且徵召所有的冒險者,是場空前的大規模戰爭。
當時她被編在斥侯小隊中,協助暴風城的第七軍團。而加爾羅,是第七軍團的問題人物。
第七軍團抵達沒多久,加爾羅就鬧了個大紕漏,差點綁送軍法處斬。他成功漂亮的帶了一支救援小隊拯救了一支平民商隊,卻險些殺害了一個平民女子。
但被問審時,他也不願多做辯解,只說了一句,「因為她一直在哭。」
很奇妙的,加爾羅沒有受到太重的懲罰,只是被降級,踢到斥侯小隊。
事後沃芙零零碎碎的拼湊別人的閒談,才知道加爾羅是個年少參軍的老兵,原本是羅德隆人,甚至跟隨過阿薩斯王子,參與過斯坦索姆的屠城。或許是戰爭的殘酷摧毀了他,他離不開軍隊,但也離不開瘋狂。
上級對他很頭痛,論戰功論資歷論戰技,他無懈可擊。但他的瘋狂卻也像是個不定時炸彈。第七軍團的龍禍指揮官非常維護,拼著官位不要的保他,上級只好將他踢來最危險的斥侯小隊,希望蟲人可以幫他們解決這個大麻煩。
斥侯們對這個瘋狂的上尉既懼且厭,總是把最危險最不可能生還的任務扔給他,也把他們心目中不祥的沃芙推去給他當助手。
「我不需要助手。」加爾羅陰鷙的說。
「但他們也不需要我。」沃芙泰然自若的回答,「帶上我吧,我還可以幫你背點東西。我的狼也可以幫你看頭看尾。」
冷冷的看了她幾眼,加爾羅兇猛的問,「他們叫妳『不祥的狼嬰』…別以為我不懂夜精靈的話。」
「啊,」沃芙表情沒什麼變化,「那是因為,我是狼嚎谷的狼人養大的。」
加爾羅猛然回頭看她,沃芙平靜的望回去。
「一個瘋子,和一個狼孩子。」加爾羅咕噥著,「走吧。如果妳希望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若是陰天,就看不到太陽了。」沃芙回答。
「…………」
但他們這對怪異的組合,卻每個早晨都能看到太陽,從可怕艱困的任務中,次次生還。
幾乎沒有表情的沃芙卻不怕瘋狂暴躁的加爾羅,甚至會追著加爾羅叫他吃藥。
「吃不吃藥關妳什麼事情!?」加爾羅總是非常暴怒。
「軍醫說,這藥可以有效控制你的情緒。」沃芙平靜的說,「加爾羅先生,我希望我們一起熬過這場戰役。我還有很多地方想去旅行,而我不喜歡也不適合當個軍人。」
「…我只會當軍人。」
「如果你只會當軍人,也只想當軍人,」沃芙偏著頭,「那不管付出任何代價你都會願意吧?難道這不包括吞兩顆藥丸嗎?」
不知道為什麼,暴躁易怒的加爾羅卻願意聽沃芙的勸,乖乖的吃藥。甚至藥物無法壓抑的狂怒中,只是沃芙按著他的手臂,就可以讓他找回忍耐的力量。
或許是,比他年長許多的沃芙總是平靜如清泠月井,也可能是她用一種冷淡卻關心的態度面對他。
「我怎麼覺得,妳待我跟對待妳的老鐵顎沒什麼兩樣?」加爾羅裝作不在意的說。
沃芙深思起來,嚴肅的回答,「我們都是狼群。」
「…我是人。」加爾羅原本想笑,但面對她的嚴肅,笑容卻漸漸蕭索。當狂怒侵蝕的時候,他只是魔鬼的化身,一隻嗜血的野獸。
「不是的,」沃芙淡淡的回答,「你只是受傷的狼。」她比著心臟的部位,「這裡受了很重的傷。你,不想聽到的不是人質的哭聲,而是你內心那個軟弱又害怕的哭泣吧?你不用覺得害羞,因為不但我也這樣,老鐵顎也是的。」
他的神思飄遠,飄到那個沙漠的清晨。他帶著小隊去拯救被圍困的商隊,蟲人的斷肢殘骸堆得高高的,空氣中充滿噁心的血腥味。
女人細細的哭泣聲一直不能止息。像是許多年前,斯坦索姆屠城後,縮在帳篷裡不斷嘔吐和哭泣的自己。
不要再哭了。停止。不要,再哭了。
難道哭泣就可以讓死人活過來…讓被奪走的生命重新回到世界上?這是無濟於事的軟弱!不要再哭了!
他,並不是想殺掉那個女人。他只是希望,她能夠閉上嘴,別再哭泣了。
「事實上,我是個軟弱的人。」他遮住眼睛,指縫滲出淚水。
「不會軟弱,那還叫做人嗎?」沃芙反問。「勇敢不是不會軟弱,而是因為自己的軟弱,所以同情並且保護其他弱者。」
「…狼群是這樣?」他嗚咽似的低笑一聲。
「有些時候是。」她露出懷念感傷的神情,「有些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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