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手升級成大皇子,陳十七不太喜歡這個巨大的變因,但也沒太放在心上。
其實跟聰明人博弈反而省心省力,不會有太異想天開的突發奇想。他們總是能夠抓到重點,把心力專注在主要目標上,除此之外,相反的還會遏止手下旁生枝節,製造過多不可掌控的變因。
之前會讓海寧侯出手將她陷入「庸醫殺人」的陷阱中,是唯恐她的醫術能讓太子有子嗣,現在已經確定太子妃有孕,而且東宮應該進行了一番整治和清洗,這時候再來對付她,那叫沒事找碴,智者不為。
所以,暫時的,她是安全的。雖然原因很諷刺的只是因為意圖奪嫡的大皇子需要把全副心力放在東宮。
這樣也好。
入京會避居如此之久,主要是因為她奉鉅子令入京保北陳守鑰女,連大皇子都知道要盯緊首要目標,沒理由她會腦缺跑去跟仇家硬碰硬。
再說那兩個蠢貨的智力根本不值得她去直接對付…間接甚至只要存在,就夠讓他們喝一壺大的了。
相信公主和駙馬對此有相當深刻的感受。
既然北陳守鑰季祁娘安產並且掌家,已經完成鉅子的命令。那麼,她當然可以出席在京城的社交圈,畢竟已經在鎮國夫人壽誕現身過了。
這就是她原本的打算。
畢竟是她自己的私仇,要說保她也該是南陳子弟的事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當年所受被休的羞辱,不只是她與父兄的事情,這巴掌是甩在整個江南陳家的臉上,南陳女兒因此被議論說嘴…太多懶得知曉或者根本惡意的人太喜歡這個好理由。
在京南陳子弟早為她尋好住處,安排了人手。
讓她困擾的是,金鉤鐵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抱著她的手不放,其他部曲也攔著她哀求,吳應甚至自己馳馬去大理寺把黑著臉的陳祭月請來,吵了一架。
其實吧,真要吵贏少主大人很容易,擺脫這些北陳部曲也不難。但人相處久了總是有感情的,也不忍讓少主大人年紀輕輕的得風疾。
北陳都這樣義氣相挺,她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既然已經道盡利害關係,俠墨依舊堅若磐石的相護到底,她也就沒有必要矯情。
再說,她也越來越喜歡這個小別院。春暖花開,原本盆植的月季,幾乎都地植了,更加欣欣向榮。
歲月靜好。她想。真是開始復仇的好日子。
先是安親王妃上門把她罵了一頓,說她沒義氣,自己就把人打發了,讓安親王妃沒有發揮的空間。又罵她不自珍重,耗費那麼多的心血去弄件那麼華麗的罩衣。
最後拍板,安親王妃送了她一大堆夾纈月季的衣料,非常守禮制又異常相襯的顏色。她挺驕傲的說,「都是我家王爺親手描繪花樣、挑選顏色的。我家王爺可是一手好畫工…」言下非常自豪。
其實她自己也有準備,甚至有相識的夾纈坊等著她的花樣子…往年她在京就是這樣,費工的大件繡樣不多,夾纈印染的才是大宗。她出花樣子,夾纈坊送她樣布,大家省錢省力,皆大歡喜。
但她還是笑納了。安親王妃喜得不行,跟她約定了兩個賞花宴的日子,心滿意足的回去。
這真是個意外的好開場。
陳徘徊重回京城社交圈,真可說是這一年頭等大事。在百無聊賴的貴婦圈中頗具談資。
雖然說,出席的很少,過往的鋒芒盡斂。但依舊機敏詼諧,很受歡迎。但嚴苛的貴婦人們還是毀譽參半。
為什麼她能參宴?除了看在安親王妃的面子,更重要的是她號稱能治不孕。但她這點又很倨傲,非讓人先去給她親挑的十個民間大夫看過,確診為非她不可,不然她不會出手。
但不孕這類的調理,又不是立竿見影,馬上有成果的。至於民間百姓的口耳相傳,對這些貴婦人來說,就僅僅是巧合、流言,不值得一提的。
禮部尚書趙四小姐和母親去探望即將臨盆的三姊,就拿陳十七說笑,「…真沒見過那麼不要臉的女人,明明是個下堂婦,還好意思跟小姑娘們坐在一起…架子倒是端得足足的,慣會裝神弄鬼。也是,三姊妳都沒瞧到她那頭白髮和眼睛有多駭人,什麼鬼模樣…」
趙四只小陳十七一歲,當年也跟她爭鋒過,吃過無數暗虧。雖說她已經嫁到周翰林府,過門沒兩個月就懷孕,一舉得男,周二少奶奶的日子過得順風順水,但看到陳徘徊成了那副鬼樣,還是覺得非常舒心快意。
話才說半截,只覺得臉頰一疼,然後火辣辣的。捧著臉,她不敢置信的看著溫順的三姊赤紅著眼,揚著手,想要再給她一個耳光。
「想死妳自己去死!不要帶累其他姊妹!」趙三小姐吼著,將趙夫人駭了一大跳。
「妳這是做什麼?萬一動了胎氣怎麼辦?」趙夫人快哭了,她這女兒命苦啊,和趙四同年嫁人,趙四兒女雙全了,她現在才有了消息。姊妹只相差一歲,命運卻大不相同。
太僕寺李家是好人家,容得她女兒五年無出,但也快頂不住了。要不是懷孕得及時,搞不好庶長子都出來打臉了。
「娘!妳管管四妹!」趙三哭得淒慘,「她命好,兒女都有了…妳看看我,看看我!咱們可還有兩個妹妹沒嫁人…她自己好就好了?妳憑什麼,妳怎麼敢、怎麼敢斷了我們姊妹的後路…去得罪徘徊娘子?」
趙三眼中寫滿了恐懼,緊緊的攀著趙夫人,「娘,娘!妳真的要管好四妹的嘴…不是誰都跟她一樣有那麼好的運氣!」
「妳在說什麼?」趙夫人又焦急又茫然,「不要急,有什麼可急的?」這時候動胎氣可不得了,雖說只差十幾天…但到底還是差十幾天啊!這胎可是寶貝得緊。
趙三卻臉孔一變,只覺得一陣疼痛,股下潺潺流出一股暖流。
「…奶娘!快去請徘徊娘子!」趙三害怕的大叫。
「為什麼要去請她?」趙四不服氣的喊。
趙三臉色灰白,卻異常鄙夷的看著她,「妳以為我這孩子怎麼來的?是我裝成奶娘的女兒,讓入京不久的徘徊娘子調養了一個月就有了…這些年妳知道我吃過多少苦頭,什麼亂七八糟的法子都用過了?妳怎麼會懂?!」
「她才不會管妳。」趙四喃喃的說,「妳騙她…而且也不見得是她治好的,只是剛好…」
「妳出去。」趙三拼命吸氣,讓自己鎮定下來。「我知道如果是妳絕對不會管,只會遠遠的嘲笑…但徘徊娘子一定會管,全天下的人都不管我了,她還是會管!」
穩婆慌忙的趕來了,趙夫人和趙四小姐不得不退出去等著。
趙四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異常難受。「她才不會管。」自言自語的說。
「妳閉嘴吧!」趙夫人低喝,「妳三姊說得對,把妳的嘴管好!」
的確,誰敢說自家女兒絕對都有趙四這樣的好運道。就是太順風順水了,四娘才會只盯著一點過往的摩擦不放,罔顧姊妹的處境。
聽著趙三的叫喊,趙夫人掌心都是汗,只能勉強把焦慮摁在心底。趙四一臉不服氣的等著,卻沒想到陳徘徊直接把馬騎到內宅。
李家真是太沒有規矩了!
她下馬後只匆匆瞥了趙夫人一眼,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一路走一路吩咐,連正眼都沒給趙四。
趙四說不出她到底希望什麼。她希望陳徘徊其實沒什麼了不起,最好束手無策…憑什麼她什麼都是頂尖?但裡頭是她的親姊姊,她又不希望三姊出事。
所以感覺很煎熬。
最後被趙夫人趕回去,她還是繼續煎熬,坐立不安。
「那麼大膽的騙我,現在有什麼可緊張的?」陳十七看著趙三灰白的臉孔,笑了出來。
那樣輕鬆、明亮,像是可以安撫一切的,溫寧的笑。
趙三覺得一直籠罩著的黑暗,在徘徊娘子進來的時候,就趨盡了。她不知不覺浮出微弱的笑容,「我就不信,我裝成奶娘的女兒時,妳沒看出來。」
「哎呀,妳上趕著讓我試刀,我怎麼好意思看出來。」陳十七換上罩衣又淨過手,過來察看,「緊張什麼?正常的很,痛是很痛…一定的。但妳既然相信我,就該知道,只要我在這兒,妳絕對不會有事。」
「是,我相信。我不會有事。」趙三咬牙撐過另一波的疼痛。
趙四最後接到的消息是,她三姊平安生下嫡長子,母子平安。
李少夫人趙氏根本不在乎別人知曉,她偽裝成奶娘的女兒,在陳徘徊入京不久就向她求醫。
三姊瘋魔了麼?
但讓她更忿怨氣悶的是,幾乎所有的姊妹,能親自來的就親自來,不能親自來的就遣人,車輪戰般狠狠地壓了她一頓。
討厭,真討厭。討厭的陳徘徊,什麼事情都是拔尖的,太討厭了。
趙四恨得差點把帕子揪爛,卻怎麼也不敢去惹陳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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