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撲空多處的陳八敏言,終於在徘徊別院捕獲陳祭月,將他拖走了,才結束了陳十七被繼續拷問的危險。
果然如此,這兩個不只合得來,甚至非常談得來…難怪一樣的不依不饒。陳十七默默的想,轉眼在金鉤臉上繞了一圈,又看向鐵環,就不動了。
柔和溫雅,卻讓鐵環體會了一把如墜深窖的膽寒。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鐵環心裡咆哮。這類報馬仔的工作不都是金鉤去做的嗎?明明十七娘子在小憩不是嗎?兩個都不在她跟前啊?為什麼她就會知道是我去告狀呢?!
孩子,妳嘴巴張開,十七娘子不是只看到妳咽喉,而是已經看透了妳五臟六腑。金鉤同情的看微微顫抖的鐵環,垂眸扮乖巧。 傻傻的。十七娘子起碼是一個半的少主。妳知道怕少主卻不知道怕十七娘子?就說過了,我幫妳也沒用。
「鐵環?」陳十七和氣的輕喚一聲,卻讓這個武力值破表的北陳部曲武魁首打了個哆嗦。
真的不是故意的啊。鐵環真的好想哭。她對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有把握不被任何人發現的來去。所以…她才會違背十七娘子的吩咐,跑去通風報信。
為什麼…和氣的十七娘子會跟少主一樣可怕!?
「那、那個…」鐵環繃著頭皮說,「因、因為…因為那個駙馬侯爺不是個好東西!少主比他好多了!」
當時的氣氛真的很詭異啊!她和金鉤一起拖著拍昏過去的婢女,緊張兮兮的隔著花籬守著。但卻有種,「十七娘子要被拐跑少主會發雷霆之怒」的恐怖感。
乾巴巴的回那幾句對話,真是聽不出有什麼大問題。但是在場觀看的兩個北陳部曲,連最遲鈍的鐵環都漲紅了臉,心底警鐘大響。
陳十七眨了眨眼,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以為會是陳祭月額外囑咐要監視她或者是安危問題,怎麼都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妳跟少主有仇隙?」想了一想,陳十七沒什麼把握的猜,「要不妳怎麼會拿少主大人跟那東西相比,用這樣侮辱他?」
…哈?這什麼跟什麼?
陳十七的目光挪向金鉤,讓她暗暗叫苦。怪她!都怪她!怎麼會遲疑了,沒有強力阻止…結果還不是延燒過來了。
金鉤只是垂首恭順的看地板,這話怎麼都不能搭的。
沈默了一會兒,陳十七放棄了,「好,那下次你家少主來,我直接問他。」鐵環答得太莫名其妙,上司還是得關懷一下部屬。還是讓他們北陳自己解決…
「不!」在金鉤阻止之前,鐵環慘白著臉驚呼,沒有一個字過頭腦就衝口而出,「少主會活剝我們的皮他還不知道他喜歡十七娘子我們也不敢告訴他但是沒守好娘子絕對會被他整死!」
完了。
金鉤腿一軟,踉蹌了一下才站穩。
死定了。
鐵環的臉色更慘白,捂著嘴。這次一定會被派去苗疆跟她最害怕的蟲子打交道。
陳祭月這麼年輕就風涎(腦內腫瘤溢血)了?
陳十七愣著臉想。回過神來看著金鉤和鐵環都一臉慘澹、五雷轟頂般的萬念俱灰,抬眼望出去,原本往著這邊盯的其餘部曲都紛紛裝忙…
真有這回事?
倚著扶几,她仔細的思索,設法推翻這個認知的可能性。但她飛快的回憶理順,發現…她無法推翻。
猛然的,她坐直了。金鉤鐵環緊張的看著她。
「都要過晚膳時分了,該吃飯了。」陳十七嫻靜的說。
鐵環差點摔一跤,還是金鉤扶了她一把…雖然金鉤狀況也沒好到哪去。
表面上看起來,陳十七好像跟往常沒什麼兩樣,安靜的吃過飯,安靜的漱洗,安靜的在廊前賞月。
事實上她在發呆。
果然越沒有經驗的事情越容易手足無措。陳十七想。又排除了因為腹飢血虧導致思緒不暢的可能,她幾乎確定了,陳少主祭月真的發傻了。
說起來也不算什麼奇怪的事情,少主大人到這把年紀還不成親,未免會有關雎之思。
可為什麼是我呢?
陳十七很納悶。這完全是發傻啊。就像她的堂哥表哥偶爾也會發傻那樣…可他們那時正是初慕少艾的年紀,少主大人都二十六了,跟懷章兄同年呢。這樣大的人還會發傻?
她搔了搔頭,發現這件事完全逸脫自己的經驗法則之外,反而不知道怎麼應對。
終究陳十七是南陳儒墨的女兒,打從骨子裡就是墨家子弟,因為禮簡而更慎禮。她並不是關在後宅內院不得見外男,這些年漸漸流行的閨閣千金,堂哥表哥和同窗哥哥多得數不來。
不至於跟那些關到發慌,偶見男人就春心大發,立刻拋棄禮防和父母,花前月下生死與共…那對她而言實在傻得侮辱自己的智商。
萌動心跳什麼的,其實深究其內,不過就是世人將「發情」,美化成「動情」罷了。但這也沒什麼不對,眾生因此而能繁衍,這是正常的事情。
只是她從來沒想過會扯到自己身上。所以,有種迷惘困惑的感覺。
能夠把海寧侯耍弄於指掌之上,用最大惡意撩撥他,整得他找不到北。但是面對陳祭月的發傻,她卻有點不知所措。
這兩個男人…其實都是發情吧?
但她並沒有因此討厭陳祭月,比較多的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惆悵。
她並不喜歡這種一團亂麻的感覺。
陳祭月皺緊了眉。事情有些不對勁。
好不容易把陳八打發了…他唯一後悔的就是沒先接下陳十七配的頭疼藥。他發誓,有生之年都不想跟陳八打交道。
這吵死人的活八哥。
既然擠出閒暇,原本想去繼續質問教訓陳十七一番,結果看到她憔悴柔弱的素顏,立刻變調,「清明踏青,要去嗎?」
陳十七只望了他一會兒,點點頭。
但還是有什麼不對勁了。金鉤鐵環都在躲他…這不奇怪,這兩丫頭都有點怕他。可吳應他們卻對他目光閃躲,這就很詭異了。
連陳十七都有點眼神飄忽。
「…妳又捅什麼漏子?」觀察了一路,陳祭月忍不住問了。
陳十七站定,扶著竹杖,掮傘望著陳祭月。今天她穿得很素淡,簡單的玄色罩衣,雪白深裾,傘也是一把墨描月季傘,只抹了一點無色口脂。
垮著木屐,她沒回答,轉身鐸鐸的前行了十來步,突然走回來。
「我沒捅漏子。」她說。
…一句話需要這麼久的時間思量嗎?!妳神經未免也太長!
「鐵環說,你喜歡我。金鉤沒有講,但她也是相同的意思。」陳十七溫靜的開口,卻一雷三響,瞬間炸了三個倒楣鬼。
她有些迷惑和好奇的看著呆若木雞的陳祭月,「少主大人,你怎麼說?」
陳祭月的臉剎那間紅得幾乎滴血,包括金鉤鐵環的諸部曲無一例外的刷的慘白。
不知道怎麼樣才能逃過被少主滅口的命運。諸部曲不約而同的,轉著相同的念頭,只求老天垂憐,得以身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