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 之五十

陳徘徊去夏進京以來,一直都是個話題人物。

曾經是錦繡徘徊的才女,嫁與海寧侯後卻鴆毒不死,一紙休書給柔然公主騰位置。是上天代之雷霆憤怒,據說能呼風喚雨,溝通陰陽的神醫。

極具傳奇性和話題性,異樣的容貌,觸怒她非傷筋動骨不可了之,可怕的是,都不是她做了什麼。


神祕、能予人多子,卻又帶著驚悚和不可知。

看看跟她攪和進去的都是些什麼人吧。向來囂張跋扈的柔然嫡公主被她無視,派出的刺客,無一活口。海寧侯丟了自己京城兵馬監的差事、堂堂天子女婿就這麼失了帝寵。兩代皇后的鄭國公家,現在關門課子,夾緊尾巴,異常低調的過日子…死了一個五公子,還瘋了鄭國公夫人。

宮梅縣主刻薄了她幾句,現在已經快被夫家把她和丈夫一起除族出去,天天在宗室院那兒朝慕容宗室的族老哭訴,沒人敢跟她往來。

甄家雖然是個不入流的員外家,但攪進去一個被誤傷、差點傷重而死的忠勇伯。

這些就夠讓人津津樂道了,結果,初春到初夏,陳徘徊已經偶有赴宴,不是那麼神祕了,但圍著她的緋聞卻更讓人驚奇,又有那麼點意料之內。

懷章太子曾白龍魚服的在國子監讀書,陳十七及笄那時就傳出過皇上欲聘為太子妃的傳言,懷章太子又與陳家九郎敏思為至交,陳徘徊十二三歲時就認識,呼其為「懷章哥哥」。

說沒點什麼貓膩,實在太對不起八卦眾的殷切企盼。而且懷章太子不負眾望的親登過徘徊別院。

一定有些什麼,不然向來不為懷章太子所喜的駙馬都尉海寧侯,怎麼能被扶上「西大營副都統」這樣位高權重,掐著京城最大的重兵副手?

大家都知道西大營總都統百勝侯是個飯桶,之前是范統副都統在總理事的!要不是因為強奪民女被告上大理寺,這個妥妥的副都統位置怎麼空得出來?空出來怎麼輪得到失帝寵的海寧侯?

這才是八卦眾心目中,威力最強大的緋聞!

陳徘徊是海寧侯的下堂妻,懷章太子對陳徘徊仍舊情綿綿。據聞陳十七與海寧侯藕斷絲連,這個「西大營副都統」,是她替前夫跟太子求來的!

看看!三角苦戀,青梅竹馬、鴛鴦棒打、長跪問故夫…哪齣戲都不缺啊!嘖嘖,這個看起來病弱不堪的徘徊娘子,都過摽梅之年了,還能吊住兩個才貌兼具的極貴佳公子!

實在非常有想像空間,比她能治不孕之癥還迴響熱烈。畢竟真的關心子嗣的,還是限於內宅後院的婦人,但這種緋聞卻是每個人都能夠遐想談論的。

什麼?證據?你瞧瞧吧,徘徊娘子病得快死的時候,誰飛奔去見?咱們儒雅玉立、文章風流的懷章太子。然後怎麼著?根本不在考慮名單內的駙馬都尉海寧侯,就接了西大營副都統的位置,聽說是太子暗助的。

你總不會以為是為了跟太子超級不對盤的柔然公主吧?這麼想就太淺了。

京城很熱鬧,非常熱鬧。陳徘徊關門養病,都沒有能冷卻這種熱鬧。

陳十七披散著銀髮,不住的發笑。「所以已經到了禍國妖姬的地步嗎?」

向她報告的金鉤有幾許尷尬,「…那倒還沒有。可是,已經有人說話不太好聽,不知道會不會…還是先手防備比較好。」

「不用。」陳十七整理了袍裾,端坐著倚憑几,「不用作什麼。」

「可是…」金鉤憂慮的抬頭,卻看到十七娘子異常篤定,溫雅的面容,彎著一鉤淡淡的笑。

「這是個檢視的機會,很好的,檢視。」陳十七耐性的解釋,「看看我去夏到現在,在京的所有作為,是不是偏離了方向。然後,我們才知道能不能夠修正,該如何修正。」

…所以事實上,一切都在十七娘子的盤算內嗎?金鉤背後不知不覺的沁出冷汗,明明已經入夏。

雖然荒誕,但她真的有點相信流言中的一種。

都說陳十七徘徊,是屬吉兆的靈獸九尾狐降世。所以操雷電不忍傷人,通陰陽能送子,入京太子有嗣,國有大喜。

她真的快要相信了。

鐵環已經信得鐵鐵的,每天要睡覺前都虔誠的朝娘子的方向拜一拜,而且堅信沒有立刻被少主流放是因為娘子的庇佑。

荒謬。她真的很想跟鐵環說。但一直都說不出口…因為她也越來越懷疑。

不然很難說明這種帶悚意的敬畏。

陳祭月沒好氣的進來,在廊下坐下,「妳知道海寧侯把我捉去幹嘛?」清明後他也沒能輕鬆,陳八吵他吵到清明,清明後換在京俠墨給他惹亂子。為商的快被徽商壓死了,細究源頭卻是大皇子的撈金動作。

這次他不敢找陳八,直接告到陳六那兒,反正懷章正嫌大皇子的把柄不夠多。

陳十七在他臉上轉一圈,「把你捉去赴宴吧,然後說服你去見公主。」

陳祭月啞然,有種又氣又好笑的感覺。沒有什麼能逃過她的細察,早就該知道了。「妳這樣累不累啊?別什麼時候都盤算,傷心血。病才好多久?不用急著去看病,京城又不是只有妳一個大夫。」

語氣很平穩、似乎如故,只有陳十七可以敏查到那埋得很深的關心和溫柔。

她有些訕訕的垂眸,「不是誰都值得費心思的。」

陳祭月板著臉,將視線投到屋外茂盛的月季,風中暗香浮動。不這麼板著,他怕自己會咧嘴傻笑…太蠢了。

一時寧靜,兩個都貌似若無其事的相對飲茶,姿態再端莊也沒有。

金鉤送上茶就趕緊拖著鐵環走了。你們倆…就可勁兒的裝吧!越裝越好,省得殃及無辜…特別是他們這群倒楣的部曲。

「靈獸什麼的,太假了吧。」陳十七打破沈寂抱怨,「不用作什麼的。」

「我只在陳六面前提了個頭。」陳祭月拒絕背黑鍋,「我猜是他跟陳八商量了。只有那一肚子拐的兄弟才會搞出這種不靠譜的流言…但是越荒謬反而越有人信。」

陳十七微偏著頭看他,「少主大人,你沒推波助瀾?」

咳了一聲,陳祭月努力控制表情,「…一點點。那個,聽說吧,十一哥要上京了?」

…我記得,你比我家十一哥還大幾個月。喊十一哥好嗎…?

「嗯。懷章兄暗推他去徽州辦案,拔山藷似的一藤兒粽子般,牽連很廣。可沒十一哥什麼事,他就是上京向刑部覆命。」

「該不會又是大皇子有什麼陰私事吧?說起來大皇子也是博學廣記、聰慧過人,怎麼都幹這些不正道的陰私。心不正、不行正途,叫我連猶豫都猶豫不了。這種人當皇帝只會玩弄什麼帝王心術,不認真治國,絕對不能把天下交給他。」

義正嚴詞一大串,陳祭月又清了清嗓子,「聽說,十一哥不太喜歡北陳?」

其實重點是最後一句?

但是陳十七沒戳破他,只是溫順的點點頭。「十一哥比較固執。」頓了頓,「放心,我搞定他。」

陳祭月大大的鬆了口氣,懸了好久的心,終於落地。就是太輕鬆了,一時沒過腦子,衝口而出,「這是所謂的『女生外向』嗎?」

結果陳十七還沒臉紅,他已經漲紅了臉。

…我知道你又不用腦子了。陳十七默想,親自斟了一杯茶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