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祭月皺緊了眉告辭了,陳十七根本沒留他吃飯的意思。
她還是一葷一素一湯一飯的簡單,留人吃粗茶淡飯又何必呢?
第二天,她抖擻精神,上馬車直趨安親王府。這次不但沒人攔,還畢恭畢敬的由騎馬的侍衛護送到二門口,立刻就有軟轎上來恭迎。
這陣仗也太大了吧?
王妃的院子在望,她習慣性的打起桐花傘,扶著竹杖,蹬著木屐,一步步的走進去…
衣香鬢影,滿院子的貴婦夫人刷的望過來,一時間,異常寂靜。
京城貴婦還真的是…很閒啊。還以為她們洗三才會來,結果一大早就塞滿了一院子。
她收傘,微微一笑,團團做個福禮。就垮垮的蹬著木屐穿過那群貴婦人,安親王下階相迎,大禮參拜,她趕緊閃開,「不敢當,王爺,國禮不可廢。」
這時候才嗡的一聲,貴婦人們開始交頭接耳,有些激動不敢相信的。
「是她嗎?真的是她嗎?怎麼變成這樣?當面不敢認了…」
「就是的,陳徘徊,沒錯的。當年她哥撫琴她吹笙,見過多次了…雖然大變樣了,可輪廓還在啊!」
「妳看她的眼睛,她的頭髮…嘖嘖,當年她可是陳家女兒裡頭頂美貌的…」
「哎唷,我的姊姊,誰喝了鴆毒還能不死?沒變樣那才叫做稀奇了…」
有人低笑了一聲,「怪不得公主殿下突然折辱李御史家的小姐…裝不下去了吧。這幾年可裝得挺辛苦…」
「又關李御史家的小姐什麼事?」
「李小姐穿了件月季不落地的桃紅罩衣。」
彼此間心領神會,掩口暗笑。月季別名徘徊花,錦繡徘徊是當年才女陳徘徊的標誌。
太值了!哪怕是大清早的站在院子裡不得入內探視也值了!
陳十七也覺得有點好笑。
一大清早的來這齣…安親王在表態呢。不然這些貴婦夫人應該被請去花廳喝茶,怎麼會在院子裡乾站著。
雖然她們也很樂意乾站著,頗有談資,足足可以熱鬧很久。
「何必如此。」陳十七還是笑了,「我是不請自來的大夫,王爺畢竟…是血親。」
安親王有點為難,這話不好說。認真論起來,陳大夫和他慕容家仇深似海。但他真的很感激,非常感激。不管陳徘徊有什麼要求,其實他都願意鼎力相助。身為皇室中人,他能領會陳徘徊高調入京的意思,但拿不准她希望做到什麼程度。
「陳大夫救本王一家性命,但有所求,無敢不應。」安親王回答得很慎重。
「那好,」陳十七點點頭,「能否請見王妃?」
在安親王一愣的時候,陳十七已經笑著進了內室。
王妃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看到陳十七卻眼睛一亮。她記得這張臉,在所有的人都驚慌失措,她也深深絕望,認為必死無疑時,是這張臉笑得雙眼彎彎,跟她說,沒什麼,小事而已,沒問題的。
把脈之後,她還是眉眼彎彎,「就是虧了點血氣,月子做好了就好了。這些,嬤嬤們都知道怎麼做。是藥三分毒,我就不開方了,倒是幾個食膳方子斟酌著吃。」
王妃看她起身,不知為何拉著她袖子,怕她以後不來了,心裡很惶恐。「…小世子不愛喝奶。」
「有的孩子黏母親,王妃要試試自己哺乳嗎?」
旁邊的嬤嬤嚇了一跳,「王妃不可!您這樣尊貴人兒怎麼可以…」
「妳出去!什麼時候輪到妳替我拿主意了?」王妃發起脾氣。
「王妃月子中還是少動怒為好。」陳十七淡淡的勸了一句,「其實母子連心,母親的第一口奶是兒的萬靈藥。」
這是她在山陽得到的結論。親自哺乳的孩子比較少夭折。
雖然害羞,笨拙,王妃還是給自己的孩子餵奶了。小小的嬰兒,吃得滿頭汗。
其實她還真有點感動。所以又多開了幾張催奶的食膳…雖然知道她們皇家其實也不缺什麼。
開食膳的時候,安親王還要過來磨墨,害她覺得更好笑。「王爺您請安坐。金鉤墨還是磨得不錯的。」
欲言又止了一會兒,安親王期期艾艾的問,「陳大夫能不能…有沒有,男子不孕的藥方?」
她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聽懂。眼前這個容貌俊美落拓,端坐如松的皇家男兒,事實上非常寶愛自己的妻,有了一個孩子就好了,他已膽落。
「我不替男人看病。」陳十七垂眸,「事實上那類的藥都非常傷身,何況不過是生產。王妃是弱了點,要多養養,但也得鍛鍊鍛鍊,學學騎馬之類的。將來你們還會有很多兒女。」
她揚眼微笑,「其實沒什麼真的。王妃會難產其實是被嚇的。您太憂心,她也跟著憂心。都是太緊張的緣故…又是頭胎。您好王妃才會好,所以,不要介意什麼天煞孤星的名頭吧。」
「因為,根本是無稽之談啊。」她笑得更燦爛。
安親王晃神。對,無稽之談。他的妻兒都已平安,他沒有剋妻絕子。
「喔,還有,這是診資。」陳十七遞了張條子,「依規矩您是超等戶,所以接生五十兩銀子。如果手頭不方便,可以先欠著。」
安親王的臉立刻漲紅了,「其實本王已經備足禮單往靖國公府…可陳大夫不住在那裡。」
「我不收禮,只收診資。」陳十七站起來,「我是個大夫,而已。我沒把握救得了每一條性命。我不希望患者覺得,就是禮不夠厚,所以我才沒有盡心。」
「再說,也不是我悲天憫人,只是剛好得知安王妃不大平安而已。靖國公府相信我尊長,可未必相信我。所以才不請自來,萬望王爺不要見怪。」
一禮,她就施施然的走出去,診資還是安親王追過去結的。
之後一個多月相當平靜,最少對陳十七來說。除了婉拒請帖有點煩,一切都還算順利。
少夫人季祁娘已經渡過最危險的三個月,可以起身行走了。百勝侯世子倒是追著她罵個一回,替他老娘和妾室通房出氣,結果就是靖國公親自上門,岳父揍女婿,天經地義,再也沒看到他了。
只是陳十七對馬車實在很反感,所以開始步行去百勝侯府…反正只隔一條街。她以前可是每天走上幾十里的。
但就在一個炎熱無風的午後,日已西斜,她撐著桐花傘,扶著竹杖,卻聽到一聲悶悶的「噗」,然後傘沈重如斯,被帶得一歪。
「刺客!」環繞著她的北陳部曲都動了起來,鐵環金鉤趕緊的將她扶到牆角邊。
原來是一支利箭射中了她的傘,卡在傘骨上。
「我還以為我在山陽縣又被打劫了。」陳十七笑,又轉可惜,「生生毀了我最喜歡的傘。」
原本想安慰她的金鉤鐵環,一起啞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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