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使君子沒有勉強他。既然他不想說,那就不用知道。創校時,還是在遙遠的日據時代。這隻貓也跟學校同個年紀。
他並沒有什麼日本人台灣人中國人的分野…即使已經成為人類,他還是習慣植物的觀點。的確是1928年在此立起校柱,他還參與了部份設計。那時他來這島嶼已經有段時間了,在台北盆地是拔尖兒的高人。
知識和青春的味道很好,他很喜歡。所以他才幫著在風水上加碼,讓這個學校穩健的走下去,不要受到任何眾生不當的侵害。
從那時候開始,就有許多植物和動物在這個校園住下來,連他都在這裡一年年的當助教。只是每一二十年就得離開雲遊一陣子,換個身分再回來。
或許他是婆娑最好的學生,入世修道最自然。或許他前世就屬於自然的一部份,所以毫無掛礙。
「我以為,你不會喜歡什麼人。」老貓陪著他散步,「那些雜毛修道的,不是都說修道要六根清淨嗎?」
「唔,我是高手。高手不受這種限制。」使君子推了推眼鏡,平靜的說。
老貓卻被他噎了一下。這個臉皮厚的…臉皮的確屬於高手級。
「…你喜歡她,她又沒不喜歡你…乾脆交配就好啦…不對,人類是說推倒吧?你就趕緊推倒她…」
使君子停下腳步,些微無奈的看著老貓,「喵,那些小白目說什麼不要放在心底。你明明知道人類青少年是最青番最白目的年紀…看了幾十年,還亂學?」
「貓就是這麼做的。」老貓皺眉,「我覺得這樣簡單明快,拖拖拉拉個什麼勁兒…喜歡就上啊!」
「那有什麼意思?」使君子微微笑了起來,「我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我們的壽命都很長,可以慢慢醞釀。有什麼值得趕的?偶爾去看看她,她偶爾會來喝茶,這樣就很好。慢慢的積蓄,慢慢的等待,積蓄夠了,就會慢慢的結出花苞…」
他的笑漸漸的深了,沁著柔軟的芳香,「唔,喵你大概不懂,或許沒什麼人懂…但我知道她懂。我們…都屬於會等待花開的人。」
老貓定定的看了他好一會兒,「要死囉,你不要隨便對我這麼笑。我的頭都昏了…你說什麼都覺得很對。你太可怕啦!本來想說『你們這些植物慢吞吞的急死人』,現在居然覺得慢吞吞是應該的…」
「呵呵。」使君子蹲了下來,伸出手,「你頭再昏一點,讓我摸摸貓掌吧。」
「切,你們這些人類莫名其妙,就喜歡這樣…當心我抓你喔!」但老貓還是乖乖的伸出手(貓掌…),搭在使君子的指端,看他露出幸福單純的笑容。
真是白癡極了。老貓默默忍受使君子的觸摸。但這個時候,就完全會忘記他是個不折不扣的黑芝麻湯圓。
而且他很快放開手,輕輕摸了摸老貓的頭,純淨的笑,「謝謝。」
…他都替那個不幸的長春花妖感到悲哀了。連他這公貓都會被影響,那個可憐又倒楣的花妖怎麼抵擋這個黑芝麻湯圓的寧靜魅力。
「好啦,到這兒就好。」使君子停住腳步,「你回學校吧。」
「我是鄉民,沒事兒。上回是站得前面一點…」
「…也別偷用學生的電腦上PTT。你真不怕被抓去解剖?萬一我到得慢一點兒?」
「人類很笨啦,不會發現。發現也沒事兒,上回我被發現,那個女生只會捧頰喊好可愛,到處找手機要錄影。」老貓賊笑,「哪哪,幫我辦張鄉民認同卡吧?沒有身分證很不方便…都不能辦卡。」
使君子斯文的推推眼鏡,「滾。」非常簡潔俐落的拒絕了他。
「小氣的芝麻湯圓!」老貓用後腿空踢了幾下,完全是埋貓沙的舉動,「你一定追不上長春啦!我聽說她是非常非常厲害的…」
「要賭看看嗎?」使君子溫文的問。老貓立刻把嘴閉緊。他活了超過尋常貓好幾倍的壽命,但和使君子打賭從來沒贏過。
使君子拿下眼鏡擦了擦,又戴了回去。「不開玩笑了,你走遠一點兒。」老貓卻竄上他的肩膀,抱著他的脖子,探頭探腦的。
貓這種好奇心真是…使君子無聲的笑了一下。
這是個很奇怪的巷弄。建商來好幾次想購買這片充滿平房的土地,都遭到嚴厲拒絕。大部分都住了人,可以不收房租,但被嚴厲禁止改建。如果從空中俯瞰,就可以看出這群平房隱隱蓋成一個五芒星型,有些窗戶和門開在奇怪而且不方便的方位。
當中圍著一座廟宇,卻終年緊閉山門。裡面有幾個廟祝,幾年就會換一批。
再也沒有人比使君子還清楚這個詭異地方的來歷。因為,這片土地的業主就是他,他從1931年就接管了土地,也是從他手上起造這些奇怪的平房。
雖然不明白那個日本老師是從哪習來這種西方邪術,但在建校沒多久,一個從日本來的年輕教授居住在此,並且祕密研究這種西方邪術,甚至試圖啟動。
一個普通人類居然玩弄西方惡魔的領域,下場也不會太好看。他死掉是無所謂,但卻開啟了西方魔界之門。
第一次,西方與東方的眾生產生碰撞,規模大得難以想像。不管是哪個門派還是人類眾生,團結起來擋住這個門。結果北都還是遭了一次大瘟疫,海水倒灌引起水災。
最後使君子主持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醮,在眾神明設法鑽盡漏洞,人類修道者和眾生的鼎力合作之下,才勉強壓抑住這些外來種的入侵。為了將魔界之門限制住,才造了五芒八卦陣,用陣型和人類的生氣壓抑在作為陣眼的廟宇之中。
後來使君子會定居在學校,這個麻煩的門戶也是原因之一。
每個月,他都會定期來清理一下逸漏的魔氣,和從門戶縫隙溜進來的外來種。
能從縫隙溜進來,通常都不會太大太強。有許多是幼生體。比起弱肉強食、極度殘酷的西方魔界來說,人間簡直是樂園,這些能擠過縫隙的幼生體自然前仆後繼…
只是大部分被困在門戶外的陣眼逃不出去,被使君子消滅。極小部份因為使君子獨特的興趣,成為活的標本(飼養中)或死的標本(泡在福馬林載沉載浮)。
在這裡的「廟祝」,通常是想砥礪自己的修道者。但大部分都沒能待很久,因為污濁逸漏的魔氣令人吃不消。真正空氣清新的,也只有使君子來清理魔氣後那幾天。
打過招呼,使君子獨自下了地下室,高聳的銅門擋在樓梯之前。
「喵,別把你的爪子伸出來…我知道你很緊張。但你不會抓傷我,只會害自己的爪子斷掉。」使君子寧靜的說。
「誰誰誰緊張啦!」老貓強作鎮定,可惜他的尾巴出賣他…蓬的跟松鼠一樣。
使君子沒有說話,只是推了推鼻樑上的金邊眼鏡。將手掌放在好幾人高的銅門,緩緩的打開。
尖銳嚎叫的聲音隨著污濁惡臭的魔氣一起撲了出來,比任何恐怖電影都可怕太多了…最少恐怖電影只有螢幕,不會幾乎撲到你身上…老貓這下連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發出「哈」的恐嚇聲。
使君子嘴角彎起,很淡很淡的笑了。「唔,大豐收啊。」
接下來實在太血腥暴力,非列入限制級不可,輔導級是絕對排不上的。嚇個半死的老貓都有點可憐這些外來種了。
最後魔氣淨掃一空…滿空飛舞著使君子右手化成的藤蔓,上面還纏著幾個他看上並且禁制完全的外來種,有死有活。他的表情還是那麼斯文儒雅,淡漠疏離的笑著,左手插在口袋裡,根本沒有伸出來過。
明明笑得很好看…老貓卻覺得,他笑得非常邪惡,邪惡到不行,比什麼外來種都邪惡很多。
「…其實你可以把這個破門真正關掉對吧?」老貓深刻懷疑了。
使君子安靜了一會兒,將禁制的外來種一一入size大小不同的燒瓶,輕咳了一聲,「哪是。我真的關不上…1931年的時候關不上。」
那現在應該可以關上了吧?!但為什麼不關呢?…老貓有點後悔為何要上他的肩膀。
「啊,又是一棵魔化曼陀羅幼株。」使君子歡快的說,「這棵我留下來養,和長春家的羅羅做個對照組…」
一直很喜歡看恐怖片的老貓全身的毛豎到學校還沒順…他整個僵在使君子的肩膀上。
原來全北都最可怕的地方不是魔界之門,而是使君子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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