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之一(中)

奇妙的空中花園。這棟…或說這「群」大樓不是棟棟相連的。原本他搭電梯時瞥見公告,特別標明樓頂不能做任何使用還覺得奇怪…沒想到是讓出來給駐守的花妖長春。

棟與棟之間,有著隱蔽起來的橋樑,纏滿了藤蔓植物。牽牛花、九重葛、蔓性玫瑰…甚至還有株正在盛開的使君子。

幾乎每一棟都有一池蓮荷,岸邊淺水長滿水生植物。緩慢循環流動,從這一棟經由半剖的巨大竹管──直徑起碼超過一百五十公分、剖半隻後依然驚人──流向另一棟的樓頂,就在橋樑兩側。

這奇怪的竹子被剖半充當輸水道,卻依舊長葉子,翠綠盎然。而且連接各棟成一個八卦。走在懸空的碧綠橋樑上,可以看到兩側竹子水道潺潺而過,非常清澈,還有些小魚小蝦游過。


一個非常龐大、由建築群所構成的空中花園。什麼植物都有,佔最大宗的不出意料之外,幾乎是各種品種的日日春。白與各色的紅不稀奇,居然也有藍與黑,更令人詫異的是,居然有嬌黃色的日日春…堪稱奇蹟。

「這孩子是變異種。」長春輕撫著嫩黃的花朵,「大概是基因突變之類的…我也不太懂。不過她既然存活著,一定有她的意義在。即使體弱多病難以照顧…也就這樣吧。」

「…這些不是馴化種的,不好照料吧?」使君子淡淡的問。

除了馴化種日日春外,其他園藝種不耐溼熱,往往一場大雨就死於立枯病。

「在我的領地內,不管是哪一品種,都是我的眷族。」長春眼中湧出稀微的柔情,「不會輕易死掉的。」

她引著使君子到空中花園唯一的居所,很趣緻的是個茅草屋。牆上爬著蕗藤,開著一串串的小紫花,令人驚艷。茅草屋頂長著各式各樣的柔細的小草,屋緣下一棵棵種類各異的蘭花抓著木柱或屋簷,芳香四溢的怒放著。

「蕗藤能攀延的這樣好?」使君子抬頭欣賞著。雖然蕗藤莖和根都有劇毒,但依舊不損她的美麗。

「契約而已。我延展她的花期,她乖乖攀爬牆壁調節氣溫。」長春的茅草屋前有著石爐石桌和石椅,甚至拿出一個很不錯的紫砂壺,「那個隨隨便便的女人後代眾多,若跑來台中沒地方落腳…就會往我這兒來。人類很脆弱,夏天中暑冬天感冒的…我又不給人裝冷氣機和暖氣。」

然後,長春在石爐裡起炭,很違和的提了一個五公升的大罐礦泉水出來,往大茶壺裡注水,擱到石爐上,「人類能喝礦泉水,我猜你也可以吧?」

「當然。」使君子接過紫砂壺,「我來泡。」

「怕我在裡頭下毒?」長春淺淺的笑了,「不會的,你終究已經成了人類。」

使君子坦然,「沒辦法,我怕妳一時心不在焉…上回妳喝過的茶杯,只剩一個柄。我想我道行還沒高深到那種地步。」

「怎麼,來索賠?」長春挑了挑眉。

「不是,來中興參加個會議。」使君子饒有興味的看著她,「我探查不到妳,卻也沒有妳的手機號碼…只好當個不速之客。」

沒想到這個穿著明朝古裝的花妖,告訴使君子她的手機號碼。「雖然常常沒人接…不過我心情好的時候會回撥。」

「…孩子們的孝心?」使君子笑了。

「是騷擾我的工具。」花妖毫不客氣的批評,「沒有電的時代,他們三不五十就燒符打擾我,老被我罵。後來有電了,也沒什麼人記得怎麼畫符,就變成BB扣,時代進步了就是手機…非常煩。」

「妳是為了他們才遷居到大樓的嗎?」使君子溫柔的將剛泡好的普洱茶推給她。

「我原本的居處不在這兒。」長春垂下眼簾,捧起那杯普洱茶,「那個隨隨便便的女人死了以後,我帶著她的小孩慢慢的從北部漫遊到中部,後來在大度山定居了幾百年。」

看見使君子驚詫的眼神,長春聳了聳肩,「當時我的本株還是盆栽…很方便攜帶的。」

總是令人啞口無言的使君子,終於被人啞口無言了一回。不是種在盆栽裡,植物妖怪就能隨意移動…哪有那麼好的事情。植物妖怪通常痛感遲鈍、除了火雷以外的法術都能免疫大半,就算被打到只剩下一點血肉,只要本株還活著,有點陽光和水就燦爛重生。平均壽命來說,比其他動物性的妖怪長壽太多了。

但天下沒有便宜占盡的好事。何以植物性妖怪遠比動物性妖怪少,就是受限於脆弱的本株。

植物性妖怪的本株幾乎都得地植才能得到大量土氣滋潤,更需要地下靈脈滋養,根本不能隨便移動,移株通常是死路一條。他前世就是殘損太甚,土氣靈氣都無法吸收,不得不植入靈玉盆,用最好的靈土滋養…這樣還是無法恢復元氣,落得只能轉世去冥府排隊兩百年轉跑道當人類。

結果這個隨隨便便訂契約的初生花妖,拎著一個破瓦罐充當的盆栽,裝一點雜土,就背著人類的嬰兒,從北部流浪到中部。

人比人,氣死人。植物跟植物…也真的不能比。

「使君?」長春疑惑的看著他。

「…唔,沒事。」使君子的語氣有些惘然,「我只是想到『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以後我會盡量不耍學生和前雇主的小狼狗。」

「啊?」這隻單純的花妖莫名其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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