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之四(下)

或許,最喜歡的是欣怡,宿命似的眷戀飼主。但他也非常喜歡、非常喜歡這個總是冷著臉孔,事實上心腸很軟的長春大人。

在她的王畿內,都能得到她的眷顧──遑論是什麼生物。她撫育植物,卻沒有驅趕昆蟲、蛇或小動物。只有在數量太過龐大威脅其他物種時,才會插手控制。

她眼神柔和的照顧同眷族的各色日日春,但也用同樣的眼神觀看著在蓮池嬉戲的魚群。甚至連人類都受到她溫柔的照撫,帶點惆悵的用平衡的環境,潤養這些或幼或老的人類。

雖然她永遠都不會承認,一直都是傳說中的那種「傲嬌」。


「只是被人類污染了而已。」長春冷冷的說,「養過太多孩子…才有這種討厭的母性。」

「但這樣的長春大人,很可愛。」無瑕很坦率的說,一面用玻璃杯接過惡魔的精氣。

「…真、真叫人不舒服!」半身血污的長春全身起雞皮疙瘩,白皙的臉孔湧起淡淡的紅,「知識知道就行了,不要胡亂用!可愛什麼的…噁心!」

無瑕笑得很美麗,斯文的用吸管啜飲精氣。連他這樣微不足道,不應該存在的花鬼,都得到她的憐憫…當然是可愛的,非常可愛。

所以他跟大樓的所有生物才會這麼孺慕她、尊敬她。僅次於宿命的飼主。

但他還是低估了長春的母性。

某天傍晚,他如常的站在管理室門口,等待主人歸來,默默忍受著嘈雜的街聲和大樓外的污濁空氣。

變故來得很快,他完全措手不及。在他知覺到之前,已經被鐮刀洞穿,從長春的領域內拖了出來。

「嘿,魔氣…吃了很多惡魔還這麼弱?」面容絕艷,和人類幾乎沒有兩樣的「人」,掐著他的脖子,「你就是卑賤花精靈養的鬼吧?」

「卑、卑賤?」無瑕困難的冷笑了一下,這是個惡魔,而且是很強很強的惡魔…但是,又怎樣?「你…連面對長春大人…都、都不敢…還好意思說…」

然後無瑕被掐得吐血…或說吐出他好不容易才養出來的一點精氣。「下賤者!跟你說話都污了我…你知道我是誰?我是派蒙!地獄君主之一派蒙!服從我!下賤的鬼魂!所有的死人都該歸我所有…告訴我,聖種在哪?!」

無瑕閉了閉眼睛,睜開來卻是沈靜和冰冷。「我拒絕。」同時現出惡鬼像,咆哮著抓傷了因輕視而沒有防備的派蒙。

因為這個抓傷,讓派蒙苦心設下的魔法遮蔽短暫的失效,雖然他暴怒的將無瑕的頸骨折斷,以致於重創直到本體,卻也讓長春察覺了王畿外的異常,和無瑕的垂死。

這是第一次,無瑕見到長春恐怖的一面。

各色日日春殘花漂蕩,卻金屬似的敲擊出鈴聲,披頭散髮的長春面容陰森可怖,宛如地底冒上來的咒歌漾著死氣。

「妾名為長春。暮凋謝,朝綻放。」

派蒙舉起鐮刀…卻被殘花割碎,一個照面就失去兵器。長春的長髮幾乎將她發紅的眼睛遮住了,只有粉嫩的唇湧起殘酷的笑。

「紅花點胭脂,白花敷傅粉,無人垂問。」她伸手,粉碎的鐮刀混合著殘瓣,復生為沒有味道卻帶香氣的薄鐮刀,握住刀柄…

比死神還像死神。

派蒙祭起地獄之火,卻讓她揮鐮刀絞碎。薄鐮刀慢慢的沁出青光,滴下毒液,將地磚腐蝕出很小卻很深的洞。

「堪忍風雨待蝶群,怎奈薄命何。」

冰冷的風在深秋裡迴旋,伴著她悠遠的咒歌。

「請君化作護花泥,伴妾他鄉作故鄉。」她舉起薄鐮刀。殘花轉淒厲,宛如鋒利刀雨。發狂的花妖挾帶著狂風捲起的殘花,殺向地獄君主之一的派蒙,美麗得那麼恐怖。

慈愛的母親,淒厲恐怖的母親。從沒見過的大地之母…說不定就跟長春大人一樣。垂死的無瑕噙著淡淡的笑,昏了過去。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派蒙才狼狽的從中都脫逃,後面緊緊跟著追殺的長春。他慌不擇路的朝北直逃…他知道島北也不是什麼好地方,但這裡有個領域性很強的人類修道者,說不定有機會兩敗俱傷,他能趁機逃回魔界。

他傷得很重。這株應該很普通的長春花精靈,卻是這樣的毒…連惡魔君主都吃不住的毒。難怪他的部下都一去不回…但不應該這麼糾纏。通常他的部下若逃出領域,就能生還回魔界…雖然他不會容失敗者活下去。

派蒙更想不通,為什麼普普通通的長春花精靈,能夠正確無誤的追趕他,不管他佈下什麼迷惑混亂法術。就那麼面目平靜的那麼猙獰,毫無畏懼、極端憤怒的殺過來。

他逃入島北範圍。理論上,這個小小的島嶼各有勢力分布,植物妖由於某種潛規則,是不會在別人的勢力範圍輕易動武。

只能說,派蒙的情報力不錯,但還不夠好。

長春漠然的掏出手機,撥給使君子。「使君,」她單刀直入,「我要在你境內殺一個外來種。」

「沒問題。」使君子詫異,「妳在北都?」

「是。事了之後,我帶著他的首級去找你喝茶。」長春掛斷手機。

被逼入死角的派蒙咆哮,「妳知道我是誰?妳以為能隨便殺掉我?我可是…」

「誰理你。」長春舉起薄鐮刀,露出一絲甜蜜的獰笑,「你把我的孩子拖出領域殺,我就處置你。」

「那只是一隻卑賤的鬼!」

長春不喜歡囉唆,用行動直接表達了她的憤怒和不滿。使君子以為很快就會見到長春,卻沒想到兩個月後,她才姍姍來遲,還隨身帶著「禮物」。

那是…地獄君主之一的派蒙,依舊活著的首級。不斷的蠕動著唇,卻沒能吐出任何言語。

「舌頭和聲帶我都割了,太吵。」長春簡潔的說明,「身體餵了無瑕和羅羅。」

…惡魔君主命太韌不知道算不算活受罪。使君摸著下巴想。「我以為妳只會驅趕…這是大角色,不會跟妳死磕到底…」

「我不管。」長春容顏冰冷,「他差點殺了無瑕。我花了兩個月才讓無瑕好一點…在我的領域、我的城市!不過這隻很難殺死…超煩。」

那當然,這是西方地獄君主之一啊。不過,長春一定不在乎。坦白說,使君也不太在乎…這裡又不是西方。

「送我嗎?」使君子挺感興趣的問,「我能不能泡福馬林?地獄君主的腦袋是很珍稀的標本。」

「本來就是送你的。」長春緩和了些,微微一笑,「我想你喜歡蒐集奇怪的小東西…像是羅羅。你高興泡鹽酸都行,何況泡福馬林?」

「啊,那太好了。」捧著派蒙的頭顱,使君子既有新收藏的快樂,又有心儀對象送禮物的甜蜜,「福馬林我一定特別訂製,讓他永遠跑不出去。」隨便的放在一旁,非常殷勤的招呼長春。

不~

無法開口的派蒙驚恐異常,擠眉弄眼的希望人類修道者能夠放他一馬,最少也讓他的目光蠱惑住。

很可惜,他雖然在西方地獄非常偉大…畢竟是西方。雖然他很擅長蠱惑人類,但使君子只有外面那層殼是人類,裡面還是花魂打底。

要蠱惑植物太不容易了。

所以他很悲情的被泡在特制福馬林裡頭做標本,和日耳曼怪物格蘭戴爾當鄰居。這個東方修道者的興趣實在太糟糕了。掙扎無果又百無聊賴的派蒙很悲哀的想。

西方地獄卻因為君主之一突然失蹤,混亂了好一陣子。其他君主雖然竊喜聖種的角逐者少了一個,但也納悶派蒙的行蹤…。

派屬下去探查,卻往往一去不回,讓那個東方的小島嶼蒙上一層更為神祕的面紗。

真奇怪,地獄君主之一,實力很強的派蒙,到底去了哪?

卻沒有人知道,他已經成了興趣詭異的東方修道者的收藏品。至於知情的惡魔,往往後悔莫及…因為也成了派蒙的鄰居。

實在是長春的冷凍庫真的塞不進去了,羅羅減肥,無瑕又吃不了太多。有些造型比較特別的,就會被她打包,親自送去給使君子「玩」。

她的母性就生物(不管是動植物)來說,實在是非常豐沛的…連使君子都澤被到了。

聰明智慧的使君子很快就感受到她豐沛的母性。有點幸福,也有點傷腦筋。他曾經直率的示愛,然後被更直率的接受,表示使君也擁有純岳相同的地位…或許稍微高一點兒。

他望著前雇主的小狼狗…不是,小男朋友沈思,讓可憐的西顧整個炸毛。

「現在我才知道你有多可憐。」使君子推了推金邊眼鏡,「唔,太不容易、太可憐了。」要把女人的母性轉變為愛情,真是艱辛的過程。

「…你到底在說什麼?」西顧臉孔一整個蒼白,「這是…預言?還是我的未來?喂喂!你不要邊搖頭邊嘆氣啊!到底怎麼了?!是我得了癌症還是葉子有狀況?喂!你不要就這麼走了~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聽著西顧的慘叫,使君子覺得平衡多了。

(母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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