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過三個老婆就是不一樣,」聽得書彥有點哭笑不得,「接吻的技巧、時機、地點,選得剛剛好。還能夠在感情洶湧當中自制,僅用輕吻作為接觸的第一步,不愧是有櫻唇調教師之稱的總經理呀!」
「妳這是誇獎還是挖苦?我怎麼覺得後者的成份比較濃?」他拉拉麗晴一頭亂飛的長髮。
「哪有!」她一本正經,「總經理,難道你對自己的技巧沒有自信?我真的是讚美你!」
「就算讚美我,我也不會幫妳加薪的。」他摟了摟麗晴。
「還不加薪?」麗晴把眼鏡戴上,「你們父子是怎麼搞的?我在公司做牛做馬十一年,四年前起我的薪水就死掉了!為什麼大家都可以加薪,就是我不能?虧我擔了這麼多年的虛名兒,就不知道我到底是你的情婦,還是董事長的情婦?好歹加一點嘛!」
「再加?再加你就比經理都高了!」看她把眼鏡戴起來,他嘆口氣鬆開她,「哪個人年資比妳久?之前的叔叔伯伯退休完了,現在妳是年資最久的了。」
「誰說的?」她很嚴肅的回答,「你和董事長都比我久。」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豪爽的笑聲引得堤岸邊情侶們側目。看著她慧黠含笑的眼睛,「…麗晴,我該拿妳怎麼辦?」
「不加新就不加薪,還有什麼怎麼辦?」她也坐了下來,怡然的享受漸濃的暮色和水底隱約的燈影。
「妳知道我意思的。」他也坐在她旁邊,一起望著燈影,「我的確有事煩心。」
「我當然知道。老戲碼,我都看膩了。不過就是副總經理跑去跟你抱怨,想要裁掉出納課,併進財務課?」她拿起一塊扁平的石頭,往著海面打水漂兒,石頭輕彈兩下就墜入蕩漾的光影裡。「真正該裁的是出納課嗎?財務課到現在做對了什麼?連貸款規劃都是我在做的,他們作作帳就不可一世,我能比照辦理嗎?」
「妳知道我一向支持妳。」
她溫柔的靠在書彥的肩膀上,「除了加薪以外。」書彥被她逗笑了。
半晌,她說:「書彥,家族企業問題叢生。」
「我明白。」他掏出煙,黑暗中一點火光,「但是,一個是堂哥,一個是表姊。董事長顧及舊情,再說,他們也不真的是無能之輩…」
「如果真的是無能之輩,倒也好了。」她的眼光在黑暗中分外明亮,「只要找能力強忠心的副手就行了。偏偏他們什麼都要一把抓,硬要做出成績來。副總經理喜歡爭功諉過,財務課長也只喜歡浮誇不實的提出莫名其妙的裁員或節約方案。這都不是一個公司正常運作的態度。再加上人事部浮濫人事…反而讓有發展的員工被推擠出去。劣幣驅逐良幣,書彥,你不明白?公司最重要的資產:人,就這樣虛耗掉了。」
「如果我說我都明白,一定…」麗晴已經輕輕的在他手臂打了一下,「一定會被妳打。」
「你可以打回來。」她拉著書彥的手,輕輕的在自己頰上拍打。
「我捨不得。喂,不要打我的『情婦』。」他在麗晴柔軟的掌心一吻,「這些我看在眼裡,不是不清楚。妳的話我都聽進去了,我需要一些八面玲瓏的助手來對付這幾隻自以為是的老狐狸。跟妳催了幾次,妳怎麼不給我名單?還有,我讓妳刁一刁內部的交際費,妳動手沒?」
「老是讓我作壞人。」她嘟起嘴,「我敢說不嗎?早動手了。至於名單,我覺得有幾個人可以用…」
他們半打情罵俏半正經的討論公事,旁邊的情侶都看呆了。
年輕女孩突然一把扭住男孩的耳朵,「原來公事是這麼談的?說!上次你說跟女主管討論公事,是不是這樣子?你若不說實話,我今天不會放你甘休的!」
男孩一面喊痛,一面求饒,「沒這回事啦~痛痛痛痛…」
「還不說實話?!」
「冤枉啊~」
剛從熱烈討論中驚醒過來,看著那對邊打邊罵越逃越遠的年輕情侶,這對中年情侶(?)還不知道自己是罪魁禍首。
「年輕真好。」麗晴媚然一笑,「我也想拉男人的耳朵。」
「我的耳朵讓妳拉,」總經理含情脈脈,「不過輕點,不要留下指甲印。」
「人家捨不得。」麗晴輕輕揉揉他的耳朵,吹了口氣,「…對了,天華讓他升上來吧,他幾件大案子的決斷力很不錯。還有企劃課課長夠圓滑狡詐,滿適合對付老狐狸的。空出來的位置麼…」她摸摸書彥的臉龐,「逸明很適合。」
「都是帥哥。」書彥摟著她的腰,「我有點兒吃醋。」
「你就注意到帥哥。」她微瞋,「人家的名單那麼長,你就注意到帥的。當然,我也不諱言,外貌真的滿重要的。男人不比女人,女人還可以靠化妝變身,男人全靠天生麗質和氣勢。你看雷琦,她也不是什麼天然美人,人家下了多少苦心和努力,現在可是業務的第一把交椅!外貌,加上聰明靈巧的頭腦,圓滑的處事態度,到哪裡都能出頭天的。我又不是只對帥哥有反應,聰明人我才會特別照顧。」她笑意更深,「總經理也是帥哥呀!雖然已經是老帥哥了。」
「我跟妳同年!」又好氣又好笑,「…不要那種無聊的堅持了,麗晴。就算在公司裡,我也想看到妳現在的笑容呀。我是真心喜愛妳的…」摩挲著她的長髮,「妳是全美意的情人。」
「我是我自己的,不是美意的。」她站起來,跟旁邊的小販買了一包仙女棒。
「…書彥…我不想再當什麼大眾情人了。我開始覺得累…」她注視著仙女棒燦然的火光,「不停的給別人關懷,換來一時的溫柔…我並不是對以往有什麼悔恨,我也很享受這些孩子美麗的容顏和稚氣的熱情…」眼底的火光卻有點悽楚,「但是我老了。我希望我自己的美貌由自己來終結,我的傳說我自己扼殺。而不是…」
她又點亮了一根仙女棒,「而不是我非常喜歡的孩子們,主動背向我。我不想親耳聽到他們的輕蔑,我不想。」
她的背影,看起來這樣蕭索。
「那,就當我一個人的情人吧。」書彥從背後抱住她,一起看著燦爛短暫的火光。
「那,你要拿剛訂婚的蕭家千金怎麼辦?」她笑笑的把仙女棒丟進水裡,「下個月又要當新郎的人了,馬上收個情婦?」她做了個鬼臉,「再說,我這麼兇的人,不適合當情婦。」轉身抱住他的手臂,「我餓了。我要吃魚丸和阿給!還有冰淇淋和魚酥喔!」
「我是…」書彥想說下去,看到她祈求的眼光,又把後面的話吞下去。「好吧,只要妳想吃,什麼都可以。」
只要妳要的話,我可以什麼都給妳。我是真心的。
望著她粲然的笑容,他在心底默默的說。
第二天,麗晴還是穿了一身嚴肅的套裝,帶著她的平光眼鏡,表情淡漠的走進來。
「總經理早。」她主動打招呼,語氣卻這樣冷漠生疏。
「早。」他無奈的點點頭。
堅持了幾個月,那些美少年死心斷念,也就不再來了。本來麼,不過是些大孩子,在他們青春狂野的生命中,麗晴不過是鮮明的一抹火紅,能堅持幾個月,已經很不得了了。
只是,他們將來若回憶起這個烈火似的美豔女子,會不會有一瞬間的失神?
笑著自己莫名的感傷,他走進辦公室。
年輕的天威不懂這些中年滄桑,他仍然頑固而默默的跟在麗晴後面,中午一定一起吃飯,下班一定等她一起回家。
「你要什麼?孩子?」幾個月後,麗晴無奈而溫柔的問。所有的追求者幾乎都碰了釘子死心,只有這個傻瓜還跟著。
「我不知道!」他自己也煩躁起來,「我真的不知道!而且,我二十五歲了!不是孩子!」他氣得氣息粗重,緋紅爬上他的臉,連耳朵都透著亮紅。
「我知道你不是孩子。」她無力的坐在捷運裡,「如果你真是孩子就好了。」她拿下眼鏡,把臉埋在掌心。
怯怯的拉了拉她的衣角,不了解為什麼對她總是這麼兇。
這樣的動作,卻讓麗晴溫柔的嘆口氣。凝視了他一會兒,「要來我家坐坐嗎?」
到麗晴家?呆了好一會兒,他點點頭。
一直到坐在麗晴挑高的套房,他還有點發愣。雖然是滿小的房間,卻因為樓中樓的設計,竟然有一房一廳。默默的坐在隨性散放的坐墊上,沒想到她的家這樣典雅整齊,牆上懸著字畫和荷花。
「要看看臥房嗎?」她笑笑。
隨著木造樓梯上去,超大尺寸的雙人床墊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點刺眼。
「…妳常帶男人回來?」靜默片刻,他開口,語氣有著深深的妒意。
「沒有。」她往床上一坐,「我不帶男人回家。」拍拍旁邊,「來,這裡坐。」
充滿香氣的,女人的房間。連坐在這裡的麗晴都變得很陌生…卻很誘人。剛洗過的臉發出洗面乳的香氣,卻比香水更有著純潔而誘惑的香味…互相輕輕的啄吻,溫柔的開著彼此的釦子…
擁抱的時候,他輕輕嘆息。所有的掙扎像是無所謂了…
「你要什麼,就拿走吧。」麗晴的聲音忍耐而認命,「如果這就是你要的…」
這話卻像是火燙的烙鐵讓他一跳。天威彈開來,望著襯衫前襟都開著的麗晴,手要緊緊握拳,才不至於傷了她或自己。
「…妳以為我就是要這個?」他暴怒起來,「我若要這個,為什麼要緊跟著妳這個老女人不放?!哪裡沒有女人?更何況愛我的女人?!」他氣得衝下樓梯,不顧自己前襟也開著,「我連我要什麼都不知道,妳不要太自以為是了!」
碰的一聲摔上門。麗晴反而發愣起來,坐在床上良久,沒有動彈。
這種輪迴呀…什麼時候才會停止?
***
以為天威暴怒而去,不會再纏著自己,沒想到第二天早上,看到還在生氣的他,默默的站在樓下,等她一起上班。
決心像是遇熱的奶油,一點一滴的融化了。
「…哪裡沒有愛你的女人?」她無奈的看著這個漂亮孩子。
「我就說我不知道了!」他還在生悶氣,氣她,也氣自己。
慢慢的走下來,牽起他的手,「走吧,再不走就遲到了。」她瞄了臉紅的天威一眼,「…你昨天跑得那麼快…你該不會是處男吧?」
「我不是!」他吼起來,「我是男人!當然有慾望會找人…呃…」
「卻沒有接過吻?」麗晴笑了起來,「男人也有這種無聊的堅持?」
他氣得不想回答。
好小的手…握著她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所有的氣不知道哪裡去了,只有一片祥和安靜。
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我們…」他突然轉頭,「我們才差七歲而已!」
麗晴聳聳肩,「是呀。」
他們相戀的消息馬上傳遍了公司。女人們鬆了一口氣,男人卻悶悶不樂。氣急敗壞的舊情人跑來興師問罪,麗晴只是一臉漠然,「有嗎?我跟他戀愛?我怎麼不知道?」
成為流言主角讓天威很不自在,他總是握著拳頭把好奇的人趕出去,比以前更努力工作。
「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們吵什麼吵?」他這樣暴躁的吼過許多人。
但是,他還是頑固的接麗晴上班下班,皺著眉跟她一起吃飯,交談的時候,也是公事較多。
「深呼吸,放鬆。」為了獨當一面的提案,天威鐵青著臉一個上午,「來,眼睛閉起來,我給你勝利女神的加持。」
閉著眼睛的黑暗中,她芳香的氣息接近他,唇上有著柔軟如絲絨的觸感。
一個純潔的輕吻,卻讓他的焦慮化為無形。
「你行的。」麗晴把眼鏡戴回去,閉隻眼跟他翹了大拇指。
提案很順利。他相信是勝利女神對他微笑的緣故。
成功的滋味…實在太好了。尤其是跟麗晴分享時她發亮的笑容,更讓這種滋味甜蜜起來。
***
「到國外的渡假中心考察?」天威不可置信,「但是我進公司才一年!」
逸明拍拍他的肩膀,「一年而已就這麼優秀,將來不可限量,不是嗎?我們本來就在國外成立了情報中心,成效一直不彰。剛好有這機會,你也去看看,到底國外的渡假中心有什麼我們能借鏡的地方,順便整頓一下那兒的情報中心…」
「太好了!」其他的同事萬分羨慕,「可以到處玩一年呢!用公費去玩,真好…」
「喂喂喂!不是去玩哪!」逸明微笑著,「是考察!」
「差不多啦…」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哪個渡假中心辣妹多,天威卻鐵青著臉,站了起來,「我很感謝…但是,我不能去。」
正囂鬧的企畫課安靜了下來。
「理由呢?」逸明打破沈靜。
「我資歷不足…能力可能也還不夠,所以…」
「我要真正的理由。」逸明的眼睛射出殺人的眼光,「你該不會是捨不得某人吧?」
天威馬上臉紅過腮,「才不是!」
「那麼,你是對我這個課長的調度有疑問囉?」他又步步進逼。
「…也不是。」天威低下頭。
逸明的語氣和緩了一點,「我知道這個消息對你來說,實在突然了些。不過,男兒志在四方。你還年輕,就有這樣的成績,絕非池中龍。這些歷練都是必要的,不管再怎麼戀戀不捨…先讓自己變成男子漢吧!偏安一隅能有什麼發展性?」拍拍他的肩膀,「好好想想。」
他沈重的點點頭。
回家躺在床上,他望著天花板發呆。若不是遇到麗晴的話…這個機會恐怕會讓他開心的跳起來。
但是…現在卻要離這麼遠。
思前想後,想了很久很久,他輕嘆一口氣。「或許…這是個好機會吧。」他還太年輕,原本不希望這麼早就陷入愛的漩渦。但是…他動心了。
目標居然是個這麼老的女人。
未來的阻礙…可以想像有多多了…他不加油是不行的。一年而已,不是嗎?藉機弄清楚自己的想法,和麗晴的想法。
一想清楚就鬆懈下來,他安心的睡著了。
***
「麗晴,我要被派到美國的情報中心了。」一起上班的時候,他不打算隱瞞。
她笑笑著,「很好呀。外派通常是想加以重用,等回來的時候身價百倍喔。」
天威凝視著她,明麗的夏天早晨,清風徐來,在月台蕩漾著。
「…妳以前問我,我想要什麼,對不對?」他忖度了一夜,「在我走之前,能不能要求妳一件事情?」
「你說?」
我喜歡的,到底是這個麗晴,還是傳說中的她?「在我離開的前一天,請妳為我變身成以前的麗晴。」
她張圓了眼睛,非常意外的。
「這是我的最後一點任性,可以嗎?」他俊逸的臉龐粉嫩著稚氣的堅持,讓她不禁笑了起來。
「可以。」輕輕拍拍他的膀子,「如君所願。」她又加了一句,「你可不要後悔。那天…你不要來接我。我讓你看看以前的惡女。公司見。」
***
到了那天,天威很早就到公司來,心裡忐忑不安。
剛打完卡,只覺得後面談笑的聲音突然消失了。轉過身,只覺得呼吸為之一窒。
高佻的女子留了一頭長直髮,細心描繪著五官豔麗,一身極為合身的黑套裝,裙子硬是在大腿一半,等她走近,才發現她那西裝外套裡頭什麼也沒穿,隱隱約約的露出誘人的乳溝,足登三吋半高跟鞋,纖細的腳踝有著細細的踝練鈴琅,娉娉婷婷的走過來,眼尾眉梢盡是不安分的風情。
「嗨,天威。」只是這樣交抱著雙臂,眼角含笑,就讓他張大了嘴。她就是那個老小姐似的麗晴?
「不認得?嗯?」她輕輕的拍拍他的臉頰,「大白天就發呆,不太好喔。」
一路上都有興奮的年輕同事蜂擁著打招呼。原本沈靜的公司一下子變出華麗的氣氛,到處都是騷動。
看她意氣風發快步的行走於走廊之上,許多人驚訝羨慕的望著她,連一撩頭髮都是風情萬種。她清脆響亮的笑聲傳到好幾間辦公室之外,摔帳單出出納課也這麼的乾淨俐落,「不要拿那種東西增加我們的工作負擔。」她冷冷的像是女王一樣望著財務課課長,「把單據提出來!提不出來就滾蛋!」
「麗晴!」淑真興奮的抱住她,「妳…妳回來了!」哭得悉哩嘩啦。
「我哪天沒來上班哪?」她不耐煩的把她按在座位上,「工作工作工作!啊?逸明?怎麼有空過來看我?」她把手撐在桌子上,媚笑如絲。
「天,麗晴麗晴…」孫帥哥一副意亂情迷,「妳這樣多好?幹嘛把自己弄得像是老小姐一樣?」
「沒錯,」她叉腰,眉眼飛揚,「我也覺得這樣身心皆自在呢!這要感謝天威…」
逸明的臉一沈,「干那渾小子什麼事情?」
「他想看惡女麗晴哪…」她的手指在逸明的領帶上畫著小小的圈圈,弄得他心癢難搔,跟在逸明後面的天威臉都變色了,抬起頭看到天威,麗晴微笑,「現在你看到了。」她走過去,斜倚在門框,「怎麼樣?很失望?」
失望?要怎樣對這個豔麗的大美人失望?但是…他卻不自覺的懷念起那個帶著平光眼鏡,正經八百的老女人。
怎麼有人能夠變身得這麼徹底呢?
他突然拽住麗晴,「妳老實說,妳是不是有雙重人格?就算妳有雙重人格,我也還是一樣對妳的。」說完,他嚴肅的點頭,走出出納課。
「美少年真是可愛。」望著他的背影,麗情感嘆著,眼中盡是迷戀。
部屬們互相看了一眼,有點無奈的低頭辦公。雖然…雖然希望她恢復本色…為什麼她露出那種花痴樣的時候,還是想打她呢?
真是不明白。
***
她這樣倚在出納課的窗邊看著夕陽時,像是一幅畫。全身籠罩著火樣金黃,亮麗的妝讓她美麗的五官更突出,穠纖合度的身材像是上帝的恩典一樣。女人最巔峰的年紀,不管是智力還是美貌,正是最盛開的玫瑰。
這種極艷卻讓人觸目驚心,花盡荼靡,不知道下一秒是不是就要開始凋零。
「都辦好了?」依舊背著他,「明天早上的班機吧?」緩緩的轉過身,那光艷像是花的盛開,一點一滴的展開花瓣。
被她這樣溫柔的注視,他反而把頭低下來,不知道為什麼的臉紅心跳。
「喜歡你看到的嗎?」慢慢的將他的眼鏡拿下來,「喜歡這樣的我嗎?」輕輕的將芳香的唇貼在他的唇上。
窗簾飛舞,在他們身上落著深深淺淺的鏤空花邊,空無一人的出納課,只有兩個即將分離的人兒忘情的唇齒纏綿。
感此纏綿意,連夕陽都不忍看,緩緩的墮入西山。
溫柔的幫他拭去唇上的口紅,麗晴專注的看著他,像是要記住他的臉龐一樣。
「…不管是怎樣的麗晴,我都喜歡。」天威捧著她的臉,「有雙重人格也沒關係,有過多少情人也無所謂。現在我了解他們的心情了…」他一直以為女人只會佔有和控制,以愛為名,想要統治男人的身心。但是麗晴…她只是溫柔又妖冶的想要共享一段美好的時光。
「等我。」他握緊這雙小小的手,「一年而已。一年之後,我一定會回來,回到麗晴的身邊。到時候…」他不願意輕諾,卻也不願意這麼錯過,「到時候,只要麗晴願意,請和我在一起。」
她的眼中出現愕然和感傷。感傷漸漸霧然,朦朧了她原本清亮的眼睛。
「謝謝。」
「妳不相信我?」他急著想提出保證,「等我!我一定會回來!妳一定要相信…」
「我懂,我相信你現在的誠摯。」她笑了,眼睛又恢復了清亮,「我哪裡也不會去。天涯海角,我都在美意。」
等他走了,她靠在窗邊不動,看著東升的月,和烏雲的銀邊。
「這次的他,會記得誓言嗎?」低沈富磁性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當然不會。」麗晴的臉上有著模糊的悲憫,「離開了這裡,他們就開始長大,展翅飛向遙遠的天空。很快就會忘了我。」她微笑著看著天際美麗的星辰,「美少年總會長大。只是…這一刻的心意很美麗。不過,就這麼一刻。」
多少美麗的臉孔在她腦海裡飛逝,最後都消失無蹤。每一個誓言,只有出口的那時才有著莊嚴神聖的虔誠。
只有那一刻。
「妳恨他們嗎?」總經理跟著她一起仰望,低低的問,「…也恨著我嗎?」
光線漸漸黯淡,只有她的眼睛閃閃發光。
「等我!」被抓回英國讀書,少年的書彥滿臉是淚,「要等我!等我畢業了,我就來接妳!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要等我回來!」
再見面卻是他的婚禮上。
「我沒恨過任何人。」她柔媚的一笑,「那一刻,你們都是真的。」她拿起皮包,輕輕拍拍他的臉,「只是男人那麼容易凋零,過了最美的一刻後,就像是孑孓化蚊,再也回不到水裡,當然也不復記憶以往。」
她鐸鐸的高跟鞋走到門邊,書彥叫住她,「麗晴!」
微偏著頭,等著他。
「只要妳願意,我馬上退婚。」他的心焚燒得難受,「只要妳願意嫁我。」
良久,她不回答。眼睛帶著溫柔的憐惜。
「沒想到,你還願意為我盛開一回。」她走回來,溫柔的吻了吻他的頰,「讓我想到月下美人。雖然只有一夜的盛開,他也不忘為月吐露芬芳。」
這次,她沒再回頭。
打了好幾次的打火機,他還是點不著煙。焦黑無火的煙頭,和他枯萎已久的心。
妳錯了。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妳,或者是忘記過自己說過的誓言。要不然,我不會在回憶起來的時候,感到這樣錐心的痛和內疚。
這樣錐心,卻也這樣甜蜜。
只是…妳也對了。男人的誓言總是凋零的很快,有些時候的凋零,因為沒有勇氣,因為屈服,也因為…一時的遺忘。
卻無法永遠遺忘。
換他靜靜的倚在窗邊,望著中天明月,逐漸西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