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厄之五 唐僧
提心吊膽的,開學了。
但讓我很意外的是,跟我同寢的女孩兒們都滿一致的沒什麼心眼,歡得有點呆,神經粗得可比海底電纜。
簡單說,對於「那邊」可以說是非常整齊的絕緣體,「原居民」努力了三天就淚撒寢室,大敗而逃。我想,從某方面來說,這也是一種強悍。
所以別寢鬧「大風吹」的時候,我們這寢睡得異常安詳,卻不是因為荒厄的關係。
這個「大風吹」鬧得人心惶惶,說穿了不值一文錢。這些久居無聊的「原居民」,最近流行拿活人玩大風吹。青春期的女孩兒情緒不安定,特別容易玩耍。「原居民」半夜裡支使她們爬上爬下,玩兒「大風吹」,但天亮的時候又沒收拾好,於是每個人都沒睡在自己床上,反正「原居民」也不耐煩記這些細節。
本來我想頭一縮,就當作沒看到。但土地公特別差小鬼要我去,氣急敗壞的,要我想法子。
我能有什麼法子呢?
「大爺,您是這兒管區,誰能大過您呢?」我趕緊給祂一頂高帽,「您一聲令下,他們敢不聽麼?哪輪得到我這小小的無用女子…」
「別忘了,妳可是塞了六個麻煩精在我案下!」祂扯起嗓子,「讓我多了多少事情!丫頭啊,想當初我也不過在這墳山當個管區…自唐山過台灣,這兒就是墳山哪!遷走的還是看得到的,底下還多少沒遷走的?若不是顧念這些老朋友,我不乾脆跟著去靈骨塔養老?這不過是個小玩笑,但人類懂麼?他們懂屁!」
祂越說越生氣,「妳知道要保住這一校無人自殺的記錄多麼難?我扛到今天還不夠嗆?妳去跟那群丫頭講講,小玩笑而已,別嚇得尋死覓活,神經不正常,老兒也是會累的,懂不懂?!」
然後祂大腳一踢,把我踹出去了。
…這、這…這關我什麼事情呀?這種事情我又怎麼去講?
出去瘋的荒厄回來,非常生氣,「我去拆了那老頭的廟!」
我趕緊撲上去抱住她,好說歹說。別亂了,就是土地爺爺在這兒主持,這個堪稱百年大墓的鬼學校才可以保持零自殺的完美記錄。
我還要在這裡念四年啊~求求妳~
最後我低頭懇求諸位大伯大嬸、爺爺奶奶,還付出了寶貴的健康,加上荒厄的虎視眈眈,才勉強讓他們同意「大風吹」以後,記得收拾整齊。
幸好沒多久他們就流行玩別的了,不然我會病死。
但這有兩個嚴重的後遺症。
第一個就是跟「原居民」開過會,我感受太多「風邪」,病得一塌糊塗,連迎新會都去不了。
第二個,雖然盡量避免被注目,但我還是偶爾被室友撞見我在喃喃自語或瞪著虛空發呆,沒幾天,「怪人」的名聲不脛而走,讓我非常悲傷。
「她們說妳神經似乎不太正常。」荒厄滿臉同情,「妳包那頭那臉紗布,說不定是自殘而不是車禍。」
我發出嘆息,聽起來卻很像嗚咽。
完了完了,我這四年註定要慘澹到底了…我這不幸的人生…幾時才是盡頭啊~
悲傷歸悲傷,初二一到,我還是發著虛,抖著爬下床。開學以後還是有好處的,後門有幾攤賣熱食的小攤子,我買了半隻手扒雞,費盡唇舌跟狐疑的熱炒老闆買了瓶米酒。
彎著腰,像個小老太婆似的,又咳又喘的走到土地公廟上供。
「米酒!」土地公厭惡的皺緊眉。
「您將就一下。」無精打采的上了香,「我人不舒服的緊。」
「丫頭,妳體質太虛。」祂搖頭,「養鬼畢竟不是正途。」
「誰說我是鬼來著?」荒厄這次跟來了,氣勢逼人的衝上去,「糟老頭,瞧不起我?」
「老兒在這兒當了百年管區,也不用怕一個解魄的戾鳥!」土地公嗓門也大起來了。
我累得連勸架都沒力氣了。
正在不可開交的時候,我的室友之一,大家都叫她小汀的,好奇的走過來。說來也奇,她一走近,這兩個就不吵了。
「…妳在拜土地公?」她看看我,又看看供桌上的半隻手扒雞。
我乾笑兩聲。正常的大學女生是不會這樣做的,我明白。「…家庭教育的關係。以前是我媽在拜的…」絞盡腦汁,可惜我現在正在發燒,擠不出合理的理由。
「以前?」她眼睛睜大,「那現在怎麼不是妳媽媽在拜?」
啞然片刻。「呃,我剛上國中的時候,我媽媽過世了。」
她蒙住嘴,「…對不起,我不知道。」安靜了一下,「妳從沒講過自己的事情。」
「這…不知道怎麼講。」
她站在我旁邊,眼神哀戚到我不好意思。「小芷,妳說妳車禍…為什麼只有妳自己來上學呢?妳爸爸怎麼沒來幫妳搬家?」
我張目結舌。奇怪,我比她們早來,她們怎麼知道?稍微思索,我明白了。應該是愛八卦的警衛對我印象很深。想想也是的,包了一頭一臉的紗布,怪模怪樣的。
「…我爸爸再婚了。」我盡量誠實的說,「連小孩都有了,還是男生呢。而且我跟我爸處不好。」
她、她她她…她居然哭了!
「他有養我!」我整個慌張了,「真的,而且我都這麼大了,這個傷…傷很小,只是包起來看起來比較嚴重…」
我想取信於她,把紗布拆了下來。真的都癒合了,留下一些細細紅紅的疤痕。
但她看到我的疤痕,卻乾脆放聲大哭。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