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老爸很晚才回來,看到我的時候皺緊眉。坦白說,我並不想留下過夜,但幾乎他一踏進家門就下起轟然的雨。
他非常勉強的幫我簽了名,更勉強的要我留下過夜。他美麗的妻子站在他身後,露出更可怕的表情,腐敗的惡臭窒息般撲了過來。
「我明早走好了。」我設法在屏息的狀態下正常發聲,「但是爸爸,明天我得交報名費,不能拖了。」
「阿姨沒匯錢給妳?」他的眉頭皺得更緊,回頭看他美麗的妻。
「我忘了。」她聳肩,「遲了幾天而已。」
「我身上有存摺,補摺到昨天。」我客氣的說。
她氣得臉孔發青,「…妳眼中只有錢?」
我趕緊退讓,在成年之前,還是別真的扯破臉。「我先去睡好了,晚安。」
彼此都相當討厭。到今天老爸沒斷絕我的經濟來源,實在是因為我沒犯甚麼錯,他怕人家講話。
很早我跟老爸就有種默契在。他不想要我這個女兒,我也不想跟他有所牽扯。他不得不撫養我,我不得不依賴他。只要我不要惹甚麼亂子,安分待在他視線之外,他就樂得用不多的錢打發我。
前提是我別觸怒他的妻子。
這種家庭,這樣的家庭。我嗤笑。但沒辦法,命運就是這樣。我還得感恩不會更糟糕,最少他還願意養我。
現實面如此,而另外一面,我更得不到任何幫助。
這個時候我就滿羨慕家庭完整的同學。惹了甚麼亂子,闖了甚麼禍,都有家庭可以支援。自己白痴去觸怒了異類,就會有叔叔阿姨或伯伯剛好認識甚麼大師或上人可以幫忙解厄。
而我被荒厄這樣糾纏,卻只能孤立無援的自己想辦法。
唯一可以保護我的,只有後媽。而她已經過世了。
坐在床沿眨著眼,我慌亂粗魯的找面紙,在抽屜胡亂的翻著,卻翻出一個陳舊的彈弓。
看到那個彈弓,眼淚完全止不住,嘩啦啦的掉下來。
這是後媽送我的第一個禮物。送給我的時候,我完全不會用。但隔壁的那對兄弟都有,而且很開心的打著錫鐵罐,打中就大呼小叫。
我跟他們借,他們悍然拒絕。說不跟謊精說話。
後媽把哭得一塌糊塗的我牽回來,第二天就送了我這個漂亮的彈弓。
深深吸了幾口氣,我用袖子抹去眼淚。明天我要把這個帶走,當作一個紀念。我要提醒自己,我不是沒人要的小孩,後媽一直很愛我,我也答應要讓她放心的。
把睡衣找出來,我決定先去洗個澡,好好睡一下。畢竟明天一早我得趕去學校。
我的房間是個套房,有個可以淋浴的蓮蓬頭和衛浴設備。扭開蓮蓬頭,正在等水熱的時候,我聽到浴室的天花板突然嘩啦的掀起了一塊。
「…荒厄。」我輕輕的喊。但她沒有跟進浴室。衝過去想把門打開,卻發現門把可以轉動,但門像是跟牆壁合為一體,動也不動一下。
我僵著,不敢抬頭。蓮蓬頭的水不斷地噴灑,卻冰冷的一點溫度也沒有。
強烈的視線感從天花板的空缺直視而來,說甚麼我都不肯抬頭。心跳得很快很快,像是擂鼓般撞著我的肋骨。
「荒厄!」我尖叫,「我命令妳…」
感到左肩一沉,我感到一絲安慰,轉頭過去…我不該轉頭的。
一團黏糊糊的爛肉,依稀有著縐縮的五官輪廓。他蠕動著,摸著我的臉,傳來潰爛的觸感。睜開沒有瞳孔的眼睛,對著我的臉,發出尖銳的兒啼。
那瞬間,我被恐懼抓住了。
就像是冰冷從脊椎灌入,讓我四肢完全的僵直並且癱瘓。我結結實實的摔倒在磁磚上,若不是帶倒了身後的三角架,可能直接摔爛了腦袋。
這一摔雖然非常痛,脖子大概也扭傷了,但讓我清醒了一點點。我用力揮開那個爛成一團的嬰兒,強迫自己抬頭看著天花板的空缺。骯髒污穢的血水從那個破洞傾盆而下,馬上就淹過了我的腿。
手腳並用的,我爬向門,用力撼動,門還是動也不動。
「荒厄,荒厄!!」我搥著門大叫,「放我出去!」
接下來我連話都說不出來,從污穢的血水中伸出無數的頭髮,勒緊了我的脖子,越來越高亢的兒啼讓我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
空氣。我要空氣。我覺得臉孔發脹,耳朵砰砰直響,心被恐懼緊緊的掐緊。我只能一下下的抓著門,血腥和塵土。啪的輕響,浴室一點光也沒有。
我被埋起來了。這就是被埋葬嗎?我在自己的葬禮之內嗎?
「開…開玩笑…」可能是怕到一個頂點,我反而非常火大,「你們憑甚麼在我媽媽的房子裡埋掉我?憑甚麼?!媽媽,媽媽!」
我一面大叫,一面用力撞門,踉踉蹌蹌的,我狼狽的跌入自己的房間。
-
喜歡這篇文章請給蝴蝶稿費(留言)或是點一個大大的讚喔~(<ゝ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