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強烈缺乏求生本能,但缺乏到這種地步,已經不是大腦缺角可以形容了。
我們搭了將近半天的遊覽車才來到那個位於深山的民宿。明明我們學校就在深山峻嶺之顛,刷新最高學府的海拔,為什麼出門旅遊,還要去鑽更荒涼的蠻荒山林,這我就不懂了。
臨行前我因為夏秋交際,天氣不穩定,小病了一場,上車的時候還微微咳嗽,沒什麼心力打聽去哪。等我一路顛著看簡介的時候,臉整個都黑了。
整天都在睡覺的荒厄睜開一隻眼看著簡介,爆出驚人的笑聲。
我知道這個年頭,連民宿都玩新花樣,搞什麼主題,無可厚非。但這個民宿標榜的是重現民初的建築,還有正港阿媽的紅眠床。
哇塞,紅眠床欸…
我現在跳車來不來得及啊?!
「聽說整個屋子都是舊宅拆下來組裝的欸。」荒厄咯咯笑,「說不定大樑排排掛跟掛鹹魚一樣。」
我想,我的臉不黑了,應該褪得連半點血色都沒有。唐晨很關心的看著我,問我要不要暈車藥。
「妳發心臟病了?」小戀很沒神經的問。
無力的望她一眼,聽說這個民宿地點是她大力推薦的。這麼漂亮的女生,卻有這麼恐龍的神經,傳導慢就算了,還遲鈍到沒有絲毫求生本能。
他們滿車熱鬧歡騰,又唱(卡拉OK)又跳(帶動唱),我只覺得吵得頭都痛了。不過我想他們這麼吵,說不定可以連鬼都受不了,能因此化險為夷也未可知。
唐晨怕我不舒服,不但讓了窗旁的位置給我,坐在我旁邊端茶倒水,還不斷的指點風景給我看。
可惜我看到的和他看到的有些兩樣。他看到的是「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我看到的是「水光瀲灩」裡頭有載沈載浮的冤魂兒,「山色空濛」的大樹上有鬼守屍。
…算了,他高興就好。這些是尋常光景,沒什麼希罕的。重要的是等等要住的民宿。
捏著一把汗下了車,天色已經向晚,沒神經的同學對著滿天晚霞驚嘆讚美,我只想到日與夜的交會,正是逢魔時刻。
這民宿是個廣大的三合院,據說是從澎湖還是小琉球那邊拆來,然後在這深山裡頭重組建造。不但貴得很,要住上一夜還得三個月前預約。據說小戀和民宿主人是親戚,這才用半價擠出兩天給我們住。
本來擔心得要命,看到大門一排紅燈籠在昏黃的夜色裡搖搖晃晃,我的心就揪緊了。但跨過那個極高的門檻後,我心底就略略安了些。
這三合院的建材有新有舊,舊宅子可能有點問題,但這樣混鬧一番後,反而沒事了。連房間裡的紅眠床都是簇新的--正港阿媽的紅眠床貴翻天,是搶手的古董,哪輪得到我們這種平民睡呢?
坐在床上,我心情好多了,好死不死,我抬頭看了下…然後馬上低下頭。
該死的荒厄。好的不靈壞的靈。萬般都好,這廂房的大樑居然是舊宅子的。要知道樑乃一屋的根本,什麼好事壞事都跟著大樑走。據說古早的時候,還有移樑換厄的儀式。
「誰開冷氣啊?冷死了。」女同學進房就開始叫,拼命撫著胳臂,到處找冷氣開關。
不叫還好,她們這樣嚷嚷叫叫,大樑上掛著的七位小姐,一起笑了起來,交頭接耳。
荒厄抬頭瞪她們,她們也毫不畏懼的望過來。她馬上氣勢枯萎,闔目裝睡。
…這個欺善怕惡的傢伙。
「什麼欺善怕惡?」荒厄的臉羞紅了,「尊重,這是尊重!她們七個是受香火的,被人搬來這兒離鄉背井就夠慘了,我好落井下石嗎?」
重點不是「落井下石」,而是人家受香火妳惹不起對吧?!
保這隻沒用的妖怪到底是…?我深深納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