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乩又稱為扶箕、持鸞,也稱降筆。一般是兩個人扶住一種架子,在沙盤上寫出文字或圖案, 由案頭(或稱鸞生)加以解釋。
當然也有一個人獨自扶乩的,但比較少。扶乩和起乩是不同的,前者是「筆談」,後者是「附身」。
扶乩的起源很早,在南北朝時就有文字記載了。這其實比較屬於民間的巫覡活動,只是之後被歸併於道教儀式中。
但讓我繃緊頭皮的是,扶乩的起源,是招鬼而不是降神。降神還是很後期的事情。
之所以我會知道得這麼清楚,其實是拜荒厄所賜。在我小到還不知道「扶乩」這兩個字怎麼寫的時候,她成天拼命聒噪,抱怨我既無才也無行,跟我相處一點意思都沒有。
(是說妳要個剛上幼稚園的小鬼有什麼意思也真的是為難人了…)
「…人家阿蘇多有意思,能詩能文,風雅又有趣。他小妹也不錯,瞧瞧人家,外貌不怎麼樣,跟她交談幾句,就覺得她美得不得了!那個常往來的和尚也很好玩…怎麼這些有趣的人活不過百歲,淨留一些無聊的人…」
從小聽到大,我問過那些人可看得到她,她說那些人沒有慧根,但可以扶乩筆談。
等我長大到開始看閒書,無意間在圖書館翻到一本東坡集,像是兜頭淋了盆冷水,我這才知道荒厄口中的「阿蘇」是誰。
「…妳就是子姑神?」我倒抽一口氣。
「當然不是。」荒厄大剌剌的回答,「但既然他們愛這麼叫,就這麼叫吧。」
…扶乩請來的,真的是神明嗎?在南北朝時的「請紫姑」,請的可是冤死的厲鬼哪!
這種宗教活動,應該讓專業人士去隱密舉行才對,我們這些門外漢看什麼熱鬧…我真是欲哭無淚。
等我們到了道壇前,心底倒是一沈。只見一個仙風道骨,鬍鬚飄霜的道長,站在壇前正在誦經。
所謂「真人不露相」,若在壇前的是個普通模樣的道士,我說不定還有三分相信。這位像是從電影裡頭跑出來的「道長」,不知道是哪兒請來的臨時演員,連衣服都比他有道氣…這樣真的可以嗎?
瞌睡兮兮的荒厄睜開一條眼縫,沒好氣的又閉上,「整個都不對了,壇的擺設,方位、儀式…他們到底是想請什麼?請鬼都不想來呢,誰那麼沒格?這是嚴重的侮辱吧…」她打了個呵欠,又開始打盹了。
她這麼說,我反而安心的坐下來。
但我實在不該安心的那麼早。
越接近午夜,我就越想睡覺。畢竟時氣所感,雖然只是小感冒,但我本來身體就弱,痊癒的不太好。都十一二點了,還逼我在這兒看個臨時演員跳啊跳的,嗚哩嗚啦念些他自己搞不好也不懂的經文,我的眼皮越來越沈重…
突然一陣冰冷的感覺,強烈的灌進大腦裡,讓我猛然驚醒,下意識的將坐旁邊的唐晨一扯。
正巧是這一扯,猛然撞過來的乩架才沒打中他。正扶著乩架兩頭的人像是被蠻牛扯著跑,衝進人群之中,目標看起來是唐晨。
同學驚叫奔逃起來,台上那幾個臨時演員大概也嚇壞了。更可怕的是,沙盤的沙像是浪潮一樣高湧,噴湧而至。
荒厄去擋那個亂撞的乩架,就儘夠一忙,哪攔得住撲天蓋地的沙浪?硬著頭皮,我將唐晨扯到我身後,正面挨了一下沙浪。
明明是沙,我卻像是被一拳打中,往後跌在唐晨的懷裡,撞得他也倒地了。荒厄棄了乩架,迴飛滅掉沙浪,卻橫空又撲出好幾道,直取被我壓在身下的唐晨。
「…七小姐救命啊~」我忍不住尖叫起來,轉身抱住唐晨,用背又挨了一下重擊。不知道是咬到舌頭,還是撞出內傷,我只覺得嗓眼一陣腥甜,嚐到了血腥味。
再來一次可受不了了。弄個少年內傷,種下一個殘疾病根,怎麼好?我掏出彈弓,還來不及出手就被打掉…
這可是我頭回遇到這麼狡智的!
唐晨這時候不知道發什麼神經,反而翻身把我塞到他背後,大吼著,「走開!」
沙浪居然因此靜滯了幾秒,我爬著要去拿回彈弓,卻發現我動彈不得。
怪了,真的怪了。我喝了老大爺的香灰水,尋常雜鬼連靠近一點都不敢,為什麼…
靜滯的沙浪又分成數道猛襲而來。
只見一道白影閃過,截斷了沙浪。狂暴亂跑的乩架終於停了,那兩個扶乩者嚇得慘無人色,想丟又不敢,顫巍巍的將乩架歸回沙盤。那位道長不愧是見過大場面的,居然還可以胡扯說,降駕的是太子爺,看到這麼多學子喜歡,所以跟我們玩玩。
我怨恨的瞪他一眼,前胸後背都痛得不得了,唐晨扶了我兩次我才爬得起來。咳嗽了一聲,我沾了沾在燈光下細看,果然是血。
少年吐血,命不長了。就算長命,將來也會是個廢人。
我想到紅樓夢裡襲人說過的,心底不禁灰了半截。
同學湧上來七嘴八舌,幫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和沙,問我看到什麼。
「…什麼都沒看到。」我心情很壞的回答,就不搭理任何人了。
他們覺得沒趣,一路走一路聊了起來,興高采烈的。唐晨扶著我,慢慢的在後面走。
這時候就算母獅小姐想把我凌遲千刀,我也避不了嫌了。我連荒厄的重量都覺得沈重,不是唐晨扶著,我連站都站不住,還想走哩。
「…又是我。」唐晨說,聲音裡滿是悽楚。
「才不是你。」我不能這時候哭出來,再痛也不能哭。「是這些沒事找事的白癡同學。別再說這種話了。」
他沒說什麼,只是將我的手臂握得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