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在我們前面幾步路又笑又叫,津津有味的討論著扶乩的真假,有的人說是真的,有的人說那就跟魔術一樣,是唬人的,然後就爭辯起來。
無知真幸福。可以的話,我也想這麼無知。偏偏沒有這麼好的事情。我只能抱著唐晨的手臂,拿他當拐杖,舉步維艱的。
但在這片青春又生氣蓬勃的聲浪之上,吹來幾句冰冷飄渺的話語。
「大姐!妳也太心軟了!個人福禍自有定數,他們自格兒招禍,我們何必插手?他們僅僅是路過,我們還不知道得在這兒多久呢!那起東西雖屬廢業,但不知道高過我們多少…壞了他們的事,我們拿什麼扛?活人又給我們什麼好處?人鬼殊途…我們不用希罕他們的香火,他們也別想找我們頂缸…」
這幾句話飄進耳底,我遲疑的站住,轉頭。聲音變得輕悄模糊,聽不清楚了。
就頓了這麼幾秒,轉過屋角,同學們都不見了。眼前是黑黝黝的密林,潮溼沈悶的氣味刺鼻。
正要回頭,發現連來時路都找不到。
這些都還不是最糟糕的。
真正淒慘的是,在我左肩打瞌睡的荒厄也不見了。
按耐著跳得太快的心臟,我大喊,「荒厄回來!」我卻只感到她一聲痛呼,然後是流利的髒話。
她被「擋」在外面。
這是荒厄第二次被擋。第一次在鬼屋,擋住她的是城隍爺給的符。但這次…會是什麼?
我的背沁滿了冷汗。「荒厄!」我急叫。
「別喊啦!」她脾氣甚壞的回答,「撞上去是很痛的!妳找找符在哪啊!」
「…可以的話,我也想找。」我抓緊唐晨,他的臉色蒼白,但反而安慰的拍拍我。
老大爺,你不但沒看過孤星淚,算術同樣不好。一加一等於二,我加上唐晨,只是讓災難加倍,誰能罩誰呢?
完全是靠本能,我拉著他退了一步。就是退了一步,所以金剛杵砸在地上,不是砸在我們倆的腦袋上。
顫巍巍的抬頭,我心底暗暗的喊了聲苦。即使相隔結界裡外,荒厄能夠得知我眼所見,她也倒抽了一口氣。
我看到一個「拼裝金剛」。
這麼說一定沒有人明白。我勉強描述一下好了。我看到一尊極大的「神像」(大概吧),問題是多頭多手,面對著我的,是個青臉憤怒像的金剛(可能),但同時有好幾種不同的神明腦袋,數不清多少的手臂上都拿著各式各樣的兵器,我發誓有條手臂是虎爪。
這已經進入鋼彈或無敵鐵金剛的境界了。
「…老天。」唐晨目瞪口呆,「我們在做夢嗎?」
「就算是吧。」我早把疼痛嚇忘了,抓著他的手臂,轉身就跑。那個拼裝金剛朝天發出怒聲,乒乒乓乓的追了上來,還不斷的丟擲手上的兵器。
於是我們被什麼托天塔、鐵傘、拂塵,刀槍劍戟,還有幾個巨大的銅錢和元寶扔得滿山亂跑。
不知道是我們跑得夠快,還是唐晨那種「逢凶化吉、遇難呈祥」的天賦發作、抑或是拼裝金剛的拼裝度太高,準頭其差無比…我們居然沒被半個擊中。
但這種情形下,讓我去破符讓荒厄來救我們…無異是緣木求魚。
該死這密林無窮無盡,若不是我和唐晨都是本能遠高過理智的人,摔也摔死了,還想跑?
但本能也有不管用的時候。當我們看到微弱的光芒,一股作氣的衝過去…差點煞不住腳,跌到懸崖底下。
不知道是奔跑過劇,還是我嚇軟了腳,我蹲了下來,絕望的看著獰笑著一步步逼近,走路時大地會震動的拼裝金剛。
「你就是要我,對吧?」唐晨迎上前,「饒過她吧,她跟這一切都沒關係!」
「唐晨!」我尖叫的拖住他的胳臂。
他溫柔卻堅決的掰開我的手。眼神溫暖而哀傷。「夠啦,蘅芷。讓這些災難…到此為止吧。」
瞇彎了眼,他笑得純潔坦然,「認識妳,真的是我覺得很棒很棒的事情。」
我想說話,想抓緊他。但我又動彈不得了,只能張著嘴,發出荷荷的氣音。
「別傷害她。」唐晨對著拼裝金剛乞求,「我這就來了。」然後他一步步的走向末路。
我不要眼睜睜的看著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