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機車騎得飛快,趕回咖啡廳。
唐晨只是看了看我,我卻沒有看他。「先什麼都不要問。」我的嗓子還是很緊,「之後我一定什麼都告訴你。」
衝進大門,我將那個捕夢網往櫃台一扔。
「哎呀,妳還是插手了。」朔的語氣很平靜。
「朔!」我吼了起來。
「我說過,我不喜歡那種女孩子。」她淡漠的說。
我滿心有話想講,但說不出口。是,我也討厭玉瑛。但那是一條命,可以不要理她,但不用加諸折磨。
「…妳服事的渾沌讓妳這麼做嗎?!」我完全知道我語氣很衝,但我實在忍不住。
「不是。」朔傲然的挺直背,「但我也有我的脾氣。好好說不願聽,我也只好依她所願,打發她出門。她要的結果,不也得到了嗎?通靈人該給她的拯救,不也如願以償?」
我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朔明明說得是狡辯,我卻無法回嘴。世伯願意兼善天下,但她是巫婆,她獨善其身,來犯者卻睚眥必報。
「…她罪不至此。」我軟弱的回她。
「是嗎?」她冷笑兩聲。「將什麼挫折和不順遂都推到鬼神頭上,虛妄言及根本看不到的鬼神,這還不是罪?好吧,這算小罪。但妳知道言語的力量利於刀刃?妳知我知,吾等巫者都知要謹言慎行。這等狂妄之徒,卻自招災禍,要怪我?」
她異常罕有的發了這頓脾氣,讓我的氣勢一下子衰弱了。我低頭細想,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有道理,但我還是不贊成她的行為。
窒息般的安靜了一會兒,朔的聲音緩和下來。「禍福無門,為人自招。我給她的捕夢網並沒有附加任何厄咒…只是力量強了點,沒有『網開一面』罷了。是她沈溺於心魔,無可自拔,能怪誰呢?」
「心魔?」我困惑的問。
她不答話,好一會兒才說,「千妖百鬼,雖然兇悍,但和人的因緣異常稀薄,卻人人怕懼。反而千絲萬縷,種在心底的心魔,卻沒人害怕了。」她不肯再說,就關了店門,回房去了。
我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
後來我跟唐晨說了這件事情,但撒了個小謊。說本來應該拿他做的捕夢網,卻誤拿到我的。他怕我心裡難受,還著實安慰了我好一會兒。
第二天我就跟朔和好了。我低頭道歉,她只是笑。「父子家哪有隔夜仇,妳是我最後的學生…雖然不怎麼聽話。但妳保持這個樣子好了,這樣有趣多了。」
我沒說什麼。
玉瑛後來沒再回學校來…她辦了休學,住院靜養了。漸漸的,有人爆她八卦,說她在網路上裝神弄鬼,似乎有詐騙錢財之類的事情。甚至弄到特別想不開的網友輕生了。
八卦嘛,聽聽就算了。但我以後就特別警覺,唐晨做出來的作品,我會檢查一下。若他沒有「網開一面」,我就會特別幫他剪上一刀。
從老大爺的話推想起來,唐晨前世,恐怕是什麼大有來頭的神或佛轉世,神通至今不滅。
但他都轉世了,前生關現在什麼事情呢?除非他有意願,說什麼我也不會推他去空門的。
這樣就好了。他當我快快樂樂的同學,會唱京劇打網球,還能用紅樓夢或詩詞歌賦和我鬥鬥嘴,這樣就好了。
唔,因為好奇,我將從玉瑛那兒拿回來的捕夢網掛了一夜。幸好剪了一刀…不然我真不想醒來。
醒來時無比惆悵,淚溼了半個枕頭。
玉瑛做得是美麗的春夢,我做的卻是變成了唐晨。被父母長輩寶愛,學著唱京劇,假日外出踏青打網球。
晚上睡覺,爸爸在我床前念西遊記,媽媽端熱牛奶給我喝。
永遠不可能實現的美夢。
後來我把那個捕夢網掛在窗外而不是床頭。隔著窗,可以看到各色的火焰眷戀的圍繞著那個捕夢網。
是鬼火吧?
這算是我的一點供養,既然沒有其他安慰。我想這樣也能減輕一點他們的悽苦。
因為他們的悽苦,我也感同身受。
荒厄用翅膀拍拍我,我將流淚的臉貼在她身上。
然後…她毫無意外的吐了。
我抹了抹臉,悲傷逃逸無蹤。
「…謝謝妳這麼會安慰我。」
(捕夢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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