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藉口生病,都躲在房裡。我身體不紮實,不說時氣所感或挨了風邪,就算是情緒波動過甚都會委靡,慘些還拉肚子。
現在可是拉得驚天動地,虛軟無力了。唐晨帶我去看醫生,醫生也看不出什麼頭緒,開了點不要緊的藥就要我回去休息。
我也是有苦說不出。果然美少女生的病和我等俗夫凡骨不同。人家生的是白血病或心臟病,古典一點的還生肺結核,行動吐兩口血。
我呢?不是擤鼻涕到鼻子脫皮,就是拉肚子。你幾時聽過美少女生過這種病的?
沒有美少女的臉孔,也有個美少女的體質呀。唐晨陪著聽我訴說拉肚子的病狀,真是尷尬到極點。
「怎麼會這樣呢?妳這身體…唉。」他憂愁的坐在床頭,「要不要熬個燕窩粥吃?」
我瞪他一眼,「你瞧過拉肚子的林黛玉嗎?」
他忍了忍,終於還是噗嗤一聲,惹得我也笑了。「別蹲在這兒,惹人笑話。」我趕他,「吳家阿姨不是等著你出門嗎?」
「…我不想去。」他悶悶的說,「我不放心…」
「男子漢大丈夫,別這麼忒婆媽的!」我撐著虛軟把他推出去,「人來是客,苦苦蹲著不走,像什麼主人的樣子?!拉肚子又不是霍亂,哪裡就死了!」
等關上門,我順著門板滑到地板上,肚子一陣陣絞痛。
「妳這老毛病怎麼都好不了啊?」荒厄躲得遠遠的,嘴裡很不耐煩。
「妳以為我願意?」我沒好氣的回嘴,爬著去洗手間…幸好是套房。
這毛病來得急去得也快,拉個兩天就自動停了,藥都不用吃。這純粹是心因性腹瀉…唉。我還說唐晨什麼都悶在心底,找健康麻煩呢。他最少底子好,我呢?我底子這麼差,還不是儘往健康找補。
窩在床上,我看到擺在書桌的那只彈弓。當我母親早死了吧…這也不算錯。後媽才是我真正的媽媽,血緣算什麼呢?我不是沒娘的孩子,只差不是從她肚皮出來的而已…
「…這麼多年了,我想過要不要瞞妳。」荒厄悶悶的,「妳後媽開始的時候是怕妳的。就是怕,才對妳好。」
「我知道。」摩挲著那個彈弓,「但人是感情的動物。原本是假情,後來卻成了真意。哪能追究那麼多…她是愛著我沒錯。」
「那是因為妳愛她愛得狠了,把她給感動到。」荒厄沒好氣,「真無聊。」
「我想是妳不懂愛的真諦。」我雙手交握,「荒厄,我對妳…」
「別別別!」她慘叫的奪窗而出,「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我笑了很久,但笑聲漸漸蕭索。
哪有那麼容易想得開?若「想開」這麼簡單,全地球的自殺率起碼也降低五十個百分點。但我也沒必要把手指按在傷口上,時時去討那個苦楚。我可以忽視它、不看它,靜待結痂、癒合。
朔說過,沒有什麼疾病是時間不能解決的。早晚我也會不痛,只是突然見著了,一時想不開而已。
但聽說她們明天就要走了,我還是鬆了口氣。我藉口要去央圖看書,堅拒唐晨的陪伴,悄悄的溜了。
我沒辦法跟「小阿姨」待在同個屋簷下。
正在抬頭研究公車站牌,我的肩膀被點了點。可以的話,我不想回頭。
自從荒厄倒灌生氣給我之後,我跟她的混雜更深刻,甚至有一點點讀心的能力了。血緣越濃,越容易閱讀。所以我才會發現「生母」。
冷靜,沈著。我嚴厲的提醒自己。我在唐家作客,好歹要看在唐家爸媽對我好的份上不得失禮。而且世伯認了我這個弟子。
我若無其事的轉過來,裝出一臉訝異,「…小阿姨?」
她美麗的笑了笑,有些害羞的。「這幾天想跟妳聊聊,但妳身體都不好。」
「我身子骨有些弱。」其實也沒想像中那麼難。
她跟我閒聊了幾句,不太好意思的問,「蘅芷…虛柏兄很忙嗎?想去拜訪他,他卻說他沒時間見客。」
「呃…」我想到朔去世伯那兒「小住」,我想他的城牆大概崩潰得連渣都不剩,應該「很忙」。「我想是的。」
她撫著肩膀,像是不勝苦楚。「…既然妳是他的得意門生,可否幫我看看?」
我有些奇怪了。「看什麼呢?」
她欲言又止,掙扎了好一會兒,「…真的有嬰靈嗎?」
才剛說出口,脖子連著肩膀那兒,從背後冒出一個小孩兒的腦袋,目光炯炯的看著我。
…那是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