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的往前走,但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裡。
天地之大,沒有我容身之處。說不定我真的跟荒厄當妖怪去比較好…不對,這樣荒厄到頭來還是妖怪,沒得正果的機會。
我不如去台南打擾世伯一下,求他傳戒,讓我出家吧。
「要妳管我那麼多?!」荒厄嚇得又哭又叫,「妳罵我兩句吧,不然讓妳打兩下…就是不要這樣兒,我害怕…」
「我還有誰呢?」我只覺得被瘋狂悲痛征服了,這下連眼淚都掉不出來。「就這樣,我們走吧。」
她跟我拉拉扯扯,舉了一大堆例子要我想想,特別想想唐晨。無奈我萬念俱灰。
當初拿掉我,就沒事了。我來得及無知無識的另投別家,說不定還幸福快樂,最少是人類的一生。不肯拿掉我,等我出生,又怕自己心軟回頭,乾脆下了狠招。
我這連生母都想毒殺的孩子留戀什麼塵世?早早離了紅塵吧。
正不可開交,卻有人喚我,「蘅芷?」
茫然的轉頭,玉錚瞪著我。「妳幹嘛…」看看荒厄,又看看我懷裡的那團「苦楚」。
「…沒事。」我眼神飄忽開來。
但她和我,都是「巫」。我這樣情緒悲痛到幾乎崩潰的時候,根本無法築起高牆。所以她稍微探一探,就深染了我所有的苦楚。
「怎麼這樣?太要命了這個…」她憐憫的伸手,卻抱走我懷裡的「苦楚」,「小孩子不是她的洋娃娃欸…」
她的天賦不自覺的包圍了我。
這個時候,我才對玉錚有了新的評價。她或許耽於肉慾,任性又趾高氣昂。但她終究如原靈所現,是隻「母獅」,君臨大地。
領土對她來說不過是提供歡愉和子嗣的來源,對她來講,最重要的是同族的子嗣和子民。她是睥睨的母親,寶愛領土內的一切弱小。
果然是個肆無忌憚的女王。她和唐晨是不適合的。
我哇的一聲,淚如泉湧。隨著痛苦的「苦楚」漸漸消失,我心底的那種發膿的痛苦也隨著淚水漸漸去淨。玉錚緊緊的擁著我,她的天賦和情緒也深深感染我、治療我。
直抵心靈深處的巨大傷痕,讓一個母獅似的少女「母親」癒合了。
哭到脫力,她把我拽回家,跟夏家媽媽擺擺手,粗魯的拿毛巾擦我的臉。「好些沒有?」她漫不經心的問。
我無力的點頭。痛死了。哭得太緊張用力,我現在脖子好痛,好像被斬首。
「天下多少孤兒,也沒見他們哭得這樣聲嘶力竭。」她撇了撇嘴。
…她跟荒厄真的很像。
荒厄這傢伙,明明知道玉錚的天賦被我消滅不少,她還是逃得很快。嘖嘖。
「現在…」我虛弱的說,「我開始喜歡妳了,玉錚。」
她大概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能看到的皮膚都佈滿雞皮疙瘩。「…不要啊!為什麼?這是今年第四個女生對我告白了!我做錯什麼呀~~」
…我不是對妳告白孩子。
最後我掙扎著去做了個了結。
等她們要告辭的時候,我在樓下等她們,然後叫住「小阿姨」。
「『小阿姨』,從來沒有什麼嬰靈,那只是妳的罪惡感。」我深深吸了口氣,「妳的孩子還活著。」
她張大眼睛,「妳、妳怎麼知道?」
一個名字,一個生命,七個月的養育。我想過我這生或許坎坷崎嶇,但是…我還是覺得…
活著,真好。
我朝著她跪下來,磕了七個頭。「妳我緣份到此為止,母親。妳既然已經忘了我,我也不再記得妳。所有恩怨,一筆勾消。」
轉頭就走,我不關心她的表情。饒恕別人,就是饒恕自己。
走了很久很久,走到我腳酸,走到再也走不下去。喘著抬頭看天空,沒想到這個污濁的城市,也有一碧如洗的時候。
「勉勉強強啦。」荒厄伸翅拍拍我的頭,「還是誇獎妳一下好了。」
「還要妳說?」我笑了起來。
(辭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