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有個校際網球友誼賽,唐晨要出場,所以我得去等他。
但到底是什麼比賽,跟誰比,為什麼比,真的不要問我。我這種接近世外人的傢伙,連搞清楚同學之間錯綜複雜的稱謂就很辛苦了,哪有辦法去管到什麼活動去。
唐晨卻非要我到場觀看不可。他說我如果不去,學妹一湧而上,會搞得很煩,所以要專業擋箭牌來坐鎮。
有什麼辦法呢?都生死兄弟了,就算看他打了幾年我也不懂網球得分的規則,還是乖乖坐在觀眾席打呵欠了。
我只知道唐晨打贏了,現在的女孩子大膽又熱情,死會都想活標了,何況只是擋箭牌。所以我還是被擠到一旁,和唐晨隔了段距離。
正耐著性子等唐晨脫身,外校的選手遲疑的看著我,「妳是…林蘅芷?」
我驚愕的看高頭大馬的他,像是觸動一點點什麼,卻模糊的抓不到。「是。你是…」
「我是林少文呀!」他一臉興奮,「老天,妳變好多!變成…這麼斯文的美女了。記得嗎?我們國中是同個資優班的!」
我大概臉孔的血液都跑光了。「…就是你帶頭,在我上樓梯時,鳥獸散的那一個。」
「哎呀,妳還記得啊?」他搔了搔腦袋,「小時候不懂事嘛。那時候妳又黃又瘦,人又奇怪。沒想到妳現在這麼白皙可愛!妳有沒有電話?還是msn?老同學了…」
他的嘴一開一闔,我卻聽不懂他說什麼。
林少文。是呀,我記得他。那時我和荒厄處得很糟糕,後母又過世了。但我的智力測驗卻達到高標,被編到資優班去。
那時的林少文就已經很帥了,還是班上女生偷偷喜歡的對象呢。我也喜歡他。是呀…我並不是一開始就這麼冷情。尤其是失去了後母的疼愛,我更急著抓些什麼在手底。
那時真的是好小、好無知。林少文願意跟我說兩句話,我就一心喜歡他呢,還把心情偷偷寫進課本裡。
荒厄怎麼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她把我的課本和林少文的交換,林少文在班會上大聲朗誦我那些心情,還讓老師記了我一支大過,因為我「偷」了林少文的課本。
因為這件事情,我被欺負了兩年。每天他們都會守在樓梯口,看到我上樓就做鳥獸散。誰也不要跟我同組,不管是實驗還是體育課。若有哪個男生敢跟我說上一字半句,就會被羞辱。說不要臉、談戀愛,還有許多污言穢語。
我也是人。我也需要情感的滋潤。我當然也有會喜歡人的時候,當被寂寞這樣可怕的野獸啃噬得幾乎死掉,當然也會想抓住些什麼。
但我被教育得這麼好,這麼好。教育到…教育到寧可讓寂寞吞噬殆盡,寧可終夜痛哭,也不去伸手祈求什麼。尤其是我意識到情愛背後往往只有污穢和遺憾之後,更是如此。
「…蘅芷?」唐晨搖了搖我,「怎麼了?」
我這才清醒過來。我剛剛有失禮嗎?我有失態嗎?應該沒有吧?因為我覺得嘴角彎很僵,唐晨才看得出我的失神。
「林蘅芷,妳還沒給我電話和msn呢。」林少文不依不饒的問。
因為他沒有防備,所以我啼笑皆非的讀到他的心。這個頭腦簡單的傢伙,只覺得那種「欺負」只是一種遊戲。當年醜陋陰沈的少女,變得顏面光滑、身材骨感的苗條,他又對不死軍團般的女生特別有愛好,體重越輕越好。
「為什麼蘅芷要給你?」唐晨的眼神冷下來。他這個擋箭牌真是專業等級的,「我們回家吧。」他拉了我的手就要走。
「林蘅芷!」林少文不滿的叫。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比了比唐晨,聳聳肩,「我跟他住在一起。」
他張大了嘴,看了看唐晨,又看了看我,滿腦子冒出淫邪污穢的影像。
我跟著唐晨走了,卻覺得非常冷。
當往事像鬼魅般撲上來時,比什麼風邪都厲害,一直冷到骨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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