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和「罪」有某些部份是相通的,說起來「業」(或說業障)是「罪」的計量表實質化。
冤親債主算是官方認可的業障償還的一種。地府發出公文,讓受極大冤屈的鬼魂去討債,一方面將業障攤還到後代子孫身上,往往損傷的人命比較少,又可以讓冤親債主一解冤氣,不至於成為難以處理的厲,算是種迂腐但一舉兩得的方法。
一般來說,我和荒厄討厭處理有關厲或業的問題。因為本質都非常的污穢和棘手,更不講什麼情面規矩。我們之前在新竹遇到那個母親化成的厲,雖說旁門左道加持過,但不過是一代一人,已經兇狠毒辣到那種地步,我不是荒厄先急救過,小命早就嗚呼哀哉了。
現在我們面對的,卻是本質有些類似的「業力」。更棘手的是,這是累積十幾代的鬼流怨恨,而且還算是一種欺瞞。
黃家不知道哪一代的祖先習得這種惡術,既貪戀鬼流帶來的巨大財富和權勢,但又畏懼鬼流兇厲的後果。
所以他們祭禳安撫,將業力延到「下一代子孫」。
鬼流和妖怪有些地方還滿像的,都非常魯直。他們接受了這種條件,卻疏忽了「下一代子孫」並沒有指定。
於是他們一代一代的將惡術傳下去,每代都承諾業力延到「下一代」,就這樣讓他們拖了十幾代。
這種苟安的心態終於出了大問題。黃阿姨這代沒有男丁,這個惡術傳到黃阿姨手上,她既無天賦,學得馬虎又一知半解,漏洞本來就多了,沒想到又讓我一個無知的小孩子毀了符和壇。
事後她雖然極力補救,可惜傳了十幾代,許多儀式和重點都佚失了,她又不曾仔細研究,出完車禍更力不從心,於是隱藏在後代子孫的業力漸漸發作,到現在這種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以我一拷問完就喊糟糕。業力發作最後的關卡就是「保密」,但我直接拷問了,等於破了最後的關卡。
十幾代的業力傾瀉而出,我只能倉促的發動陷阱,希望可以將業力和鬼流都困住毀滅。這對我來說,實在是太超出能力範圍了。
現在鬼流大半都入了陷阱,但業潮源源不絕。荒厄再厲害,要面對十幾代人的罪業也很吃力,而陷阱已經發出不堪負荷的聲音了。
陷阱若毀了,業潮和鬼流合併,我想這屋子沒人可以活著了。
雖然冒險,但我懷著世伯的符,肉身應該無慮。我試著和荒厄同步,「附」到她身上,讓她真正的完整。
我又用荒厄的眼看,乘著荒厄的翅膀。而荒厄一度黯淡的火羽,又燦亮如陽,烘然溫暖,更驚嚇得屬極陰的鬼流和業潮往壓力最小的陷阱衝去。
我們在狹小的屋子裡翱翔,搧起薰暖的風,無孔不入的穿透每個死角,並且再次強化陷阱。
當我和荒厄一體同心的時候,有種極度安祥平靜的感覺。即使處境這樣的兇險,我們也相信,一切都能熬過去。
我就是荒厄,荒厄就是我。我們是互相屬於的。
飛翔的滋味,這樣的甜美。驅除盡了所有的鬼流,黃阿姨終於吐出最後一道業潮,委靡的倒在地上。
我們張口,一起發出極高的聲音,精純如火焰般,開始焚毀累積十幾代的鬼流和業潮。
但卻無以為繼。我被疼痛和寒冷襲擊了。低頭看,黃阿姨用一種奇怪的姿勢蜿蜒的在我身上,從我脖子抓到小腹。血污染壞了世伯的符。
我忘了。她帶著的,自己的業,是不歸在十幾代的累積中。這是留存著要到她死才歸進這個業潮。現在她讓業控制著,破壞禁制當中最弱的一環:我。
原本薰暖的風為之一變,荒厄還來不及救,陷阱發出響亮的哀鳴,尚未焚毀的業潮和鬼流傾巢而出,我掏出懷裡的月水一潑,他們閃開月水範圍,卻拖住我的左手,一絞一扭,我就看到自己的前臂骨出來和我相見歡了。
原來骨頭這樣白啊,這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骨頭。
但這種模糊又搞笑的念頭一閃即逝。我脫離的不夠快,所以我等於是一半在自己身體,一半在荒厄那兒。當我的前臂被扭斷時,荒厄也折翅了,發出尖銳的痛叫。
這時候,痛覺才強烈的襲擊了我,我想是刺破了動脈,血噴了出來,不一會兒,我就倒在血泊中,而我的血漸漸侵蝕了月水的效力。
我將折翅的荒厄拖過來,用右手摟住她。爭取一點時間就好。荒厄是妖怪,她恢復的很快。
最少她得活著離開。
我失敗了。面對十幾代的業力和怨恨,我只能承認失敗了。
果然世界上最可怕的異類,本質還是人類所造啊。不管是厲,還是業。
沒關係,最少我要讓荒厄活下來。
拖著軟垂的手,我奮力挪到角落,抵著牆。這裡還有鹽和月長石,可以擋一下下。
「我們可以走!」荒厄試著舉翅,卻痛呼一聲。
「少說一句吧,我的小姐。」她現在只比我矮一些些,沒辦法塞在我懷裡保護了,我愛憐的撫著她汗溼的頭髮,「妳快設法養好傷…不然我們都活不成了。」
掏出彈弓,我用嘴咬住放彈子的地方,拉滿空弓。
為了荒厄,拋擲健康也無所謂。她是讓我帶累的,這是我要自己了結的一切。
我放了弓,將鬼流和業潮逼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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