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得要死要活的,回去腫著兩個核桃似的眼睛,心痛欲裂,結果沒幾天就接到他的電話。
他的電話超簡潔的,「小芷!我是唐晨…妳還好嗎?」
「我、我很好!」我只來得及回答這句。
「後面還有很多人排隊,我得掛電話了。妳要保重!找到機會我會再打給妳!再見。」
電話就這麼長而已。
但我原本劇烈的心痛和想哭的衝動,就這麼蒸發了。本來每小時固定偷哭五分鐘,被荒厄譏笑比時鐘還準…這種該死的循環也停止了。
那個禮拜六,我就接到他沈重的「家書」,真的厚厚一大疊,鉅細靡遺,連幾時下新訓都寫上了。
一個月後,他放了新訓假,連家都不回,直接背著行李去我那兒了。而且之後假還滿多的,幾乎每個禮拜都能看到他。
…還我的眼淚來。
我們相處的時間反而比之前他回台北時還多。他每個禮拜都來,我假日本來就會到廟裡看看,他也要跟去,幫著掃地上供,修理一些零零星星的小東西,修剪花草。
村子的人都睡得早,晚上沒什麼地方去,他也寧願去擠我的小房間,這樣他也高興。
這老祠堂本來就是準備給香客住的,頗有幾個房間,但他不要別居一處。
「我很多話想跟妳說呢,住別間不方便。」他有時會很孩子氣。
「你神經喔,說完去睡就是了。」我拿他很沒辦法。
「說不完的。」他笑了起來。
他這麼一笑,我心就軟了。他晒得很黑,顯得牙齒特別白。殘存的文氣都磨光了,才多久,胳臂的肌肉就鼓起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但他一個字也沒講,說了許多軍中趣事,我知道他不想讓我擔心。
我和他,還有什麼好防嫌的?他是我老好的唐晨欸。一個人一生中,可能會有很多朋友,幾個情人。但這樣相知相惜毫無嫌隙的知己,恐怕漫長的一輩子也遇不到一個。
「你是女生就好了。」我發牢騷,鬆手讓他進來。
「嘖,現在換妳這麼講了。」他自然而然的進房裡,像是本來就住在這兒。荒厄黏在他身邊,問東問西,聒噪個沒完。
我們像是回到學校的日子。
他還是很喜歡我的枕頭啦,冬天的時候,我也承認,兩個人睡比較暖。我也很希望我們這樣是愛情…很可惜就不是。
我們缺乏愛情固有的瘟疫氣息。我對他實在產生不出激情,和他一起睡跟荒厄一起睡沒什麼兩樣,甚至多了點安祥平和的感覺。
但我喜歡這樣,他也喜歡我的陪伴。往往他要回去的時候,我都會一路跟到他們營區門口,才自己搭車回來。
「…妳這樣太辛苦了。」他很內疚的說。
「那我下次不跟好了。」我半開玩笑,他的臉孔卻出現惶恐的表情。
「你很呆欸,」我捶了捶他的胳臂,「反正我晚上沒什麼事情做,跟出來散心。」
他照例把我抱個滿懷,不管同袍在旁邊噓個不停。
拍著他的背,「保重。」
「妳也是。」他的聲音悶悶的,「別再出車禍了…那麼遠,我又照顧不到。」
我乾笑兩聲。他當兵半年,我出了三次車禍。都是在路上走平白被撞的,還有一次最扯,被腳踏車撞,不知道撞到什麼,在手肘刮了好大一道傷痕,血流如注。
沒有福報傍身,的確災難會多些。
「我會注意的。」我跟他揮手,上了車。
他在營區門口張望,我也回望他,直到轉過山彎,看不到為止。他不知道的是,我會默默的流一會兒淚,莫名其妙的。明明再過一個禮拜就會看到他,不知道在哭什麼。
就是覺得心空空的,沒來由的緊。
我想,我真的太習慣他了。現在就這麼著,將來一定會難過得要死要活。
但那也沒辦法,還是得認了。如果能發展成愛情,我也願意冒險。但我這樣半點情慾都淹殺的人,先不要管家庭,就算孩子也生不出來。唐晨其實很喜歡小孩。
而我…完全不相信結婚證書那張紙。就算是唐晨,我也覺得恐怖而無法呼吸。
我是註定孤獨了。唐晨可不用捲入我這樣慘烈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