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的祕密結社 之十三 玫瑰刺(下)

徐道長笑我是單細胞生物,但我覺得我只是從善如流。

我覺得他說得很對啊,的確如茶回甘的思念比較好,但我也做了小小的改良。雖然他的課總是充滿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生,但沒規定我不能旁聽吧?

只要跟我的課沒有衝突,我就會去旁聽。雖然不愛唸書,但我認真聽了自己份內的課。因為徐道長喜歡認真的人。

雖然這樣讓我更忙,但徐道長寵溺的揉我頭髮時,我就覺得,一點都不累了。

在某個期中考後的下午,難得我的成績讓徐道長露出欣慰的笑容,我抱著他的胳臂,正在跟他講龍霸天跑來找小東小西玩,而且興致勃勃的要參加cwt的cosplay。

「哦?那他要cosplay誰?」徐道長也覺得好笑。

「就為了這個,大家吵成一團。還有人提議他cos一個女殺手…」


徐道長突然站定,他的氣息突然停滯,像是消失了一樣。我迷惑的抬頭看他,他完全沒有表情,但脈搏跳得非常非常的快。

順著他眼光看過去…我想我知道是誰了。

徐道長心目中永遠的「第一名」。

我也能夠了解,為什麼是第一名了。就算我是女生,也絕對沒得比。

這跟性別沒什麼關係。他年紀看起來大約接近四十,器宇軒昂坦蕩,眼光堅定而內斂。大約跟徐道長差不多高,肩膀厚實,穿著一領長衫。

他還沒看到徐道長,轉頭悠然的看著學校裡的羊蹄甲,落花繽紛,悠然出塵於人世之外,像是一抹浸霧山嵐。但他轉頭看到徐道長時,沈穩的走過來,像是仗劍行義的無私俠客。

徐道長大約自己也沒發現…他下意識的模仿這個「第一名」吧?

我悄悄的鬆開手臂,但徐道長完全沒發現。他依舊面無表情,躬身抱拳,「…見過師叔。」

「如劍。」師叔也回禮。

慢慢的退後,我閃過轉角,沒命似的狂奔。

你問我心底有什麼滋味,我也不知道。問我想去哪裡,事實上我也不曉得。我在校的生活真的很單純,但我又不想回宿舍哭給別人聽。更不要提社辦了。

結果我跑去後門的土地祠,一傢伙鑽在桌下,抱著頭,開始哭。像是小時候被爸媽屈打,就會跑去衣櫥躲著哭一樣。

哭著哭著,看到手上繫著的黝黑佛珠,滿腔無處發洩的怒火竄了起來,我一把扯下,就要摜個粉碎,卻被拉住了手。

「默娘,」仁王大白天化成趙子龍的模樣,「別盲怒妄為,導致事後追悔。」

沒想到我大白天居然電力很強的看得到仁王,滿腔委屈,又不知道該怪誰,我撲在他懷裡大哭,「我不要當第二名!我不要當第二名!」

淚眼模糊中,仁王一臉尷尬的抬頭望著老大爺,老大爺清了清喉嚨,「…丫頭,饒了仁王吧。讓小徐那醋販子瞧見,他不把仁王打個希巴爛?」

「他才不希罕我!」我乾脆撒潑,「他滿心只有他那個第一名的師叔…」

「…老魔,別裝死!」老大爺將躲在後頭喝茶的老魔先生推出來,「這才是你拿手的。你當年無法無天的時候,拐過多少女孩子…交給你交給你…」

「關我什麼事情!」老魔叫了起來,「那又沒半個是我心頭肉!小徐也是枉費啦,花盡心血,看得比性命還重,結果一點小錯兒都不算,醋缸打翻就不希罕啦。我還想勸他換個心頭肉呢,你還交給我?」

「你說徐道長怎麼樣?」我完全忘記要敬重神明(呃,大魔),撲上去揪著衣角,「他怎麼了?」

「誰讓你說這個!」老大爺用力推老魔先生,「小徐千交代萬交代…」

「又不是砸我香火。」老魔先生老神在在,「丫頭,你當手上的佛珠就輕易綁魂?小徐本就是祝融乩身,只是挨了罰。祝融本來要原諒他了,他自請再罰十年,就求祝融賞點神力幫妳綁魂。他這種結仇結到天不吐去的人,沒了乩身妳想過怎麼捱?是祝融可憐他一片苦情,明裡暗裡幫他料理大咖的,不然活得到現在?」

「你少說兩句行不行?」老大爺吼了。

「老子看不慣這種唧唧哼哼的死丫頭!」老魔先生也冒火了。

一言不和,大打出手,我坐在仁王懷裡,看著一神一魔扯頭髮、拔鬍子,打得滿地生塵。

正看得發愣,我又驀然的被抓起來。徐道長眼睛幾乎冒出火苗,「…仁王,你的金身住膩了麼?需要我幫你換一個?」

仁王舉手表示投降,一溜煙的逃進金身裡頭去。

他把我抓出去,怒氣沖沖的。但我掙開來。他先是愣了一下,又抓我的手臂,我又掙開。

再抓,我就再掙。他本來就不是脾氣很好的人,這下子連太陽穴的青筋都在跳動。

最後我們動上手了,越打越上手,越打越動真火,看他只守不攻,我更生氣了,正想給他連環踢,但他閃身格擋的時候,黝黑的佛珠映著夕陽閃閃發光。

一陣心酸,我硬生生停住攻勢,他招式用老,來不及住手,一記推手將我推飛了出去。

他的確是很厲害的。大約是校園憑體術可以打贏我的人。

「小燕子!」他奔過來抱住我,「天啊…」

他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我倒不是痛到哭,但眼淚就是停不住。「…你、你幹嘛…你給我佛珠的時候,我們又還沒在一起。」

他沒回答問題,只忙著檢查傷勢。其實頂多有點淤血吧?但他還是緊緊抱住我,「對不起。」

「我不要對不起!」我在他懷裡發起脾氣,「回答我!」

他氣息不勻,眼睛不知道往哪擺。「…那時候,我早已動心。」

「多早啊!?」我哭叫。

「…妳第一次離魂來我身邊時。」他抱緊我,「我想說服自己的,但徒勞無功。對不起,對不起…」




我抱著他哇哇大哭。這個可惡的人,自己煩惱那麼久,真的笨得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

若是我和徐道長分開了,將來跟我在一起的人真是倒楣透頂。不管我多喜歡他,徐道長就是會緊緊的霸佔第一個位置,我真恨我們這種個性。

醋勁這麼大,但又死都不能放手。該怎麼辦才好?怎麼辦才好呀?

後來徐道長背我回教職員宿舍,雖然我實在沒受什麼傷。

「會被看到吧?」我悶悶的趴在他背上。

他揚了揚一張符。

當道士還真方便,雖然趕不上隱身符,但也讓人印象極度不深刻。

擁抱了很久,誰都沒講話。

「明天,」他打破沈寂,「師叔請我們吃飯。」

「…我不要去。」我把臉埋在他頸窩。

「他一直對我無意。」他輕輕的說。

「不是他的問題。」我的眼淚又掉下來。

「是我的問題。」他坦承,「但我可以忍耐失去他,卻無法忍耐失去妳。我不會謊稱把他忘個乾乾淨淨,但我絕對不要失去妳。」

…我真是他媽的好打發。

也可能是,我們在情感這方面非常相像,我了解他的痛楚。我出生得太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那晚,我睡在徐道長的房裡。說是睡…但真的睡眠的時間並不多。

感想?哈哈…(轉頭)

我一直覺得我體能很好,但事實上,我錯了。半夜我想去洗手間,是用爬著進去的。沖澡的時候,我是兩腿發抖的扶著牆,還差點順著牆滑下來。

但我回去睡,迷迷糊糊的徐道長摸到我,給了一個熱情無比的吻…嗯,又不用睡了。

「…你是用房中術充面子嗎?」我奄奄一息的問。

「不是。」他用鼻子在我頸際摩挲,「只是想更接近妳,霽月。」

就是知道他連甜言蜜語都是真心誠意的,所以我完蛋的很甘願。

第二天,徐道長精神奕奕,但我像是淹死的白菜。我終於發現,「傲人的體能」和「超人的體能」,有多遙遠的差距。

他幫我穿衣服、鞋子,梳頭髮。我覺得我像是大病一場。

「你老實說,」我被他抱去開車的時候,我氣如遊絲的問,「你是不是對我行什麼採補術?」

「沒有,」他笑得真是邪惡,「妳沒事的,只是運動過度。」

我想翻白眼。

師叔這次來,是被黧霞道長逼著來的。據說黧霞道長雖然收了幾個弟子,都不滿意,卻對我青眼有加。

我客氣的回絕了。清了清喉嚨,「我已經有害我運動過度的男人了,不符合她老人家的期望。」

師叔睜大眼睛,徐道長臉紅過耳。「…小燕子是我的女人。」

師叔別開臉,看得出來他用極大的修為在忍笑。

臨別時,我想走開讓他們講幾句話,但徐道長扭著我的手指,不給我走。

「看你過得很好,我放心多了。」師叔伸出手。

徐道長輕笑了一聲,目光柔和的看了我一眼,「她若愛唸書點就好了。」也伸出手,和師叔重重握了握。

回到車上,徐道長鬆了口大氣。「…還是小燕子的皮膚摸起來比較好。」

我拿面紙盒丟他的頭。

「目無尊長!」他開罵了。

「害我全身腰痠背痛的人還什麼尊不尊長?!」我累積已久的怒火爆發了。

「好吧,那就不用什麼尊長了。」他冷冷的笑,「回去繼續鍛鍊吧。」他把油門踩到底。

…我突然竄起一股惡寒。

(玫瑰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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