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斜歪在梨木小几上,我正在看三國話本。
其實女孩子躺成這樣真的很難看,十四歲的姑娘家也很難說是小孩了…最少這個時代是如此。
但上無雙親、下無兄弟姊妹,奶娘和曹管家都是忠心老僕,寵溺多於管教…而且這時代的人很迷信,從破敗戶弄到今日家成業就,也就隨我去了。
老實講,我還真不愛這些打打殺殺。但一個沒書看的人就不要太挑了…說起來我也很難搞,才子佳人嫌煩,刀來劍往跳過,之乎者也又看不太懂。罷了,有三國可看就加減,人家女真人靠半本三國演義打天下,雖然不知道這個時空會不會有女真人入關。
我很老套的,穿越了。
但到今天,我還是不相信會有這種蠢事。我覺得,我只是正在做一場很長很長的夢,也說不定死掉就可以清醒過來。
之所以沒投環跳井,是因為家裡上上下下幾百口都看我吃飯。或者說,看「曹四兒」吃飯。
理論上,這是明朝,國號倒是對的。但沒有永樂大帝,建文帝平安接位了,現在的皇帝是承平帝,還真像他的帝號一樣,天下太平,偶有澇旱,大抵上是豐衣足食的。朱熹那老傢伙沒佔到真正的上風,民間不知道什麼叫裹腳。
宋代腐儒沒成為學術主流,我看著史書時有點摸不著頭緒。
這可能是歷史一個小小的岔路,所謂的平行世界。也說不定是我一個極長極長、非常非常逼真的大夢,不知道幾時可以醒過來。
***
說起來,我真是倒楣到姥姥家,連噎住了都能穿越,什麼鬼世界。
若我是個男的,那說不到還有王八之氣可以虎軀一震,偏偏是個女生,穿過來還逢了百年不見的慘案,真是倒楣到個透頂。
穿了過來,眼睛一睜開只記得肚子餓,那還真的是餓到發狂,幾乎連動都動不了。眼睛睜開,只看到一個古裝婦人抱著我哭,七魂當場驚走三魄,苦於動彈不得,連聲音都沒有。養了個把月都還下不了床,大半年才勉強能開口。
直到祖父過世,我還只知道個大概,還是自己東拼西湊湊全的。
這個穿越過來的身子姓曹,是庶出的四姑娘。曹家是賣糧起家的殷商,祖父開始發跡,傳到父親這個獨子,更發達起來。雖然明人輕商,門戶不怎麼樣,但暴富起來,家裡也討了三個姨娘,和大老婆鬥得好不開心,拉拉雜雜也生了三子四女。
四兒的娘是三姨娘,人老實長得又好,在這門妻妾相鬥中就被人拿下馬,生完女兒沒多久就活活病死了。這小女娃兒要不是奶娘苦苦維護,家人心底也承三姨娘生前寬厚的情,在老爺面前提著點,不然想是長不大了。
誰知道長到十一歲,老爺一病不起,連家都來不及分就去了。不說兩個姨娘和大房鬧起來,連幾個兒女都各有算計。若不是老太爺吊著一口氣還活著,恐怕早把家給吵翻過去。
白髮人送黑髮人,老太爺本來就得了風疾,半邊身子動彈不得,更添了幾許病症。只是媳孫都不是省心的人兒,說不得強打精神,也議定好時日分家,他也公平,不分嫡庶,連女孩兒都有份嫁妝。
但底下的兒孫卻不這麼想。先是大房覓了個細故,將四姑娘打了一頓,關到柴房,親手鎖了,竟是不給飲食,想把她餓死報個疾病,好省下一份嫁妝。奶娘要去求太爺,反而被大房轟出去,還賞了頓棍子差點打死,倒在家裡起不來。
兩個姨娘和孩子都怕了,瞧那沒娘的孩子被這樣整治,他們還想有什麼好日子?各展神通,卻也不約而同,各自下藥,卻都整齊的著了道。不說眼中釘的大娘和兒女藥死了,兩個姨娘和子女也一起去黃泉相聚,連累了半府的奴僕一起喪命。
結果曹家的人死得剩下病得吃不下飯的太爺,和鎖著不給吃飯的四姑娘。
一場破家的官司,差點就讓這一老一小也跟著死絕。但老太爺和三姨娘都是善心人,待下寬厚,真有幾個忠僕出來頂死喊冤,被打得動不得的奶娘爬著哭訴,知縣夫人都聽得哭了,內中求情,知縣也知道鬧得大,不敢做得太絕,又見老得老、小得小,都病得只剩一口氣,該抄沒的鋪子金銀和田地也夠了,就捨了兩處破莊子給那一老一小存身。
還是知縣夫人看不過眼,暗暗使了大夫去看病,銀子都是她支吾的,又偷偷送了柴米讓那老小度口。
這幾個忠僕也捨命護著,但太爺經了這樣的巨變,沒活好久。臨終眼前只有個瘦脫了形的孫女兒在,不禁淚流滿面。
別說他難過,我更難過。好不容易接受穿越這個爛事實,唯一的親人卻命在旦夕。這若是夢,就趕緊醒吧。我最怕這種生離死別了。
大概是看我魂不守舍,可憐的老人家,還不知道裡頭的靈魂已經偷樑換柱,滿臉的心痛。強撐著一口氣,轉頭囑咐了跟他一輩子的老家人,「曹家就剩這根獨苗了,說是女孩兒,畢竟還姓曹,多少看待著些吧…」
本來還自顧自的想自己的心事,聽了這話,我心底跟針扎的一樣。雖說不是真的祖父,但穿過來的這段時間,這中風的老人到這關節眼上,想得還是我這假孫女。人心又不是鐵打的,怎麼可能不動容?我吃力的虛晃著過去握住了老人的手,眼淚撲簌簌的掉。
太爺嘆息,卻沒撐多久,不等日落就去了。以前雖然太爺病著,但裡外都是他強撐著主持。現在居然就去了,我這個穿過來的假小姐整個傻了,想著要不要也抹脖子看能不能穿回現代去。
誰知道奶娘像是知道我的打算,跟前跟後,哭著說四姑娘若去了,這一百多人口靠誰好…我才知道原來這兩處破莊子還養活這麼多人口。
真沒想到,我穿越前運氣就爛到爆炸,連統一發票都沒中過一張,穿越後更淒慘,竟是面對如此巨大的爛攤子,所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且,我這「四姑娘」穿前大字不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時年剛好十一歲。
一個孤女孩兒,一百多口性命,這個擔子怎麼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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