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 之十一

周顧不但腹黑,而且非常心機。即使是這種時刻,他也沒放下來。我想他那種冷水煮青蛙的個性沒救了,什麼事情都要謀定而後動,連洞房花燭夜也不例外。

感想?感想就是我知道矮個子的辛苦了。他手法熟練嫻熟,可見少年時實習的機會很多,但我的頭仰得很酸。他卻連這個都算計進去,行雲流水又自然的脫我衣服,一面輕聲的哄,一面輕輕揉著我酸痛的脖子,順便不動聲色的在手臂上輕滑。


我想他真的沒救了。

不幸的是,我外觀是個純潔的羅莉,內心卻是個經驗豐富的熟女…雖然有點迷迷糊糊,也覺得滿享受的,只是心底還有點好笑。

不知道風流這回事像不像學騎腳踏車,男人學會了就不會忘記。相處這麼多年,他連一點緋聞都沒鬧過,卻老練到這種程度。

可風流這回事,也分三六九等。男人十個裡頭有九個半立志要當花花公子,但能成器者幾希也。想要讓女人神魂顛倒,就要因材施教,非常了解女人才行。所以說,什麼行當要當到頂尖都是不簡單,花花公子也不例外。

我想,周顧就是個當中的佼佼者。

他觸碰我的時候,非常非常的輕,粗礪的繭卻勾得人心癢難耐。我迷濛看到的,是他美麗的半張臉,燒傷的臉卻隱在黑暗中。

動情,但理智。聲音低啞的在耳邊輕喃,火辣辣卻有些輕佻的粗口,讓人有些心生抗拒,又渾身無力。

他身材很好,腰線很美、有力,雖然佈滿傷疤。但我想,總有一種人,就算是缺點也會想辦法化成特點。周顧就是這樣的人。

還有,我終於知道啥是「邪佞的手指」。周顧真是專家級的。初夜應該是會痛的,我能讓他呼嚨的忘記痛,我承認他節奏抓得很好,跟他一起真的很享受。

但我一直不太專心,或許是因為…他太清醒了。這讓我有點…悲傷。

我一直在看他隱在黑暗的傷臉。

穿越前,我的鎖骨下有一道化學燒傷,是我那荒唐離奇的家庭,無數悲劇中的一個副產品,我只是倒楣被波及,傷勢也不嚴重,只是不能穿領口低的衣服而已。

但我交過的男朋友,從來沒有碰過那道扭曲的燒傷。像是不碰就不存在一樣。

燒傷厚實,因為肉芽組織的關係,感覺遲鈍,摸起來有點悶悶的、酸酸的。我有任男朋友直言,看到就覺得不舒服,宛如白玉有瑕,問我為什麼不去美容除疤。

是啊,為什麼不?

或許是我還抱著微弱的希望,希望有人能接受完整的我。不管是完好還是傷痕。只是這樣的要求或許太高,倒是給我清醒面對一切的機會。

我伸手撫摸周顧的傷臉,另一手蓋住他完美的那一面。

如果周顧的臉都燒傷了,我願意和他同床共枕、渡過餘生嗎?我想我是願意的。我十二歲就認識他,現在都快十九了。或許我們之間沒有愛情,但我老忘了…這不是我的時代,而是五百年前。

古人不講愛情,講的是夫妻恩義。他待我是有恩有義的,甚至願意超過標準的哄著我、寵著我。

他停下來,木然的看著我,用燒傷、睫毛稀疏的眼睛,看著我。我略略抬頭,輕輕吻他糾結厚實的傷疤,火樣的燙。

周顧的眼神散了。

一直理智、謀定而後動的周顧,眼神散亂迷茫的猛然逼近我,急切到發抖。我終於能夠專心了。

女人的要求從來不是多猛或多久,而是能不能全心全意的投入,不要抱任何算計和窺探。

我什麼都想不起來。只覺得周顧像是一團火,已經將我焚盡了。

***

我們的關係倒沒有很大的變化。只是他以前找我議事,還得擔心議論,現在不用了而已。

他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卻沒想把我關在家裡。我若是想外出,他有空就會跟,只是以前他步行,現在騎馬而已。若是沒空,他會找兩個隨從跟著我,一直都很放心。

也就是說,以前他怎麼對我,現在也差不多。我實在算是相當幸運,極度男尊女卑的時代,他卻沒想過要打壓我。我想是因為他對自己非常有自信,所以寬容寵溺的看待我的「能幹」。坦白說,許多二十一世紀的男人都辦不到,他這個古人卻辦到了。

我們的分工很簡單,我管莊園管理、經濟和農事,他管外交教育和軍事。有事就互相商量一下。雖然只注重「讀」的能力,但知識真的就是力量。當中真有幾個聰明伶俐的小夥子,我提升到別的莊子去當莊頭了,表現真的很出色。

還有的讀得好有強烈求知慾的孩子,我設了獎學金制度,能考得上,我就送去縣城念私塾。有升遷管道、子女有教育機會,工作情緒就會高昂起來。這種奮發的精神反映到產量上,因兵災元氣大傷的莊園經濟快速的恢復過來。

如果沒有太大的意外,這幾年應該順風順水了。

「…周顧,我想收成太好導致穀賤傷農也不是辦法。你看要不要建個酒莊?調節一下農作物的價格…」

周顧卻把帳簿一推,「日落了,不談工作。」

「現在下班太早了吧?」我不滿的喊。

他只是笑,很習慣的把我拎過膝蓋,用鼻子摩挲我的臉。「反正擺著不會有人偷做。」他聲音很輕,「薛荔的肌膚滑潤如玉呢…」

…我想他真的是羅莉控。可憐的孩子,真難以啟齒的毛病。我抓著他的臉,推遠一點,「羅莉早晚是會長大的。喜歡黃毛丫頭是邪魔歪道,還有犯罪的可能。再說…我裡面的靈魂跟你年紀差不多。」

「妳確定差不多?」他挑眉,「不用乘以一百或一千嗎?」

我啪的一聲拍他的額頭,他一口咬在我的肩膀上。

這就是我對新婚生活最大的不滿。

我承認,周顧是個劃時代的奇男子,但他終究是古人…還是相信神鬼,酷愛楚辭的古人。他完全相信有哀艷的山鬼、漫行氤氳川面的湘夫人…或是巫山雲雨的神女。

或許是現實的愛情生活讓他極度失望,所以他把希望寄託在虛無縹緲的非人身上。剛好我滿口胡柴,見識荒唐而超前,他就認了一個死結,成就了「因誤會而結合」的真理,而且死都不肯了解。

「我要吃飯!」正在為了我快餓穿孔的胃和人身清白奮鬥,但怎麼掙扎都無法脫離魔爪,不得不恐嚇他,「我裡頭是個老婆婆!皺紋比魚網還密…」

「不要緊,我不嫌棄妳就是。」他作大野狼狀,「吃什麼飯?我餵妳…妳想飽到什麼程度?」

這條大烏賊終於露出原形了!

「那個冷靜守禮的周子顧到哪去了?!」我悲憤的大叫。

「誰知道。」他仗著身高和體力的優勢架住我的掙命,「等我餵飽妳,我出去找看看吧…」

我深深的覺得,家庭暴力應該重新定義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