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和幫主一起跌入地道,我等地道開了,當然不會讓她活著。」楊長老漲紅著臉。
「她和幫主一起跌入地道?你明知道她活著,卻沒警告弟兄?萬一她存了歹心,弟兄不就白死了?」蕭直吼了起來。
「姓蕭的,你處處抓我的小辮子,到底是什麼居心?!」楊長老一個箭步,綠兒笑笑的拿著打狗棒一隔,「罷咧,丐幫自己人就這麼窩裡反,我這局外人倒不好意思。」她拿著打狗棒頓著頓著,「聽說拿著打狗棒就是幫主了?」
幫眾倒是一身冷汗。這打狗棒是傳幫之物,的確拿著打狗棒就可以號令群丐。
「哪個願聽我號令的?舉個手我瞧瞧。」綠兒還是慵懶嬌媚的朝著下面笑笑。整個場子靜悄悄的,連掉根針都聽得見。
「那不聽我號令的?也舉個手讓我瞧瞧。」幫眾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拿不定主意。
「這不是為難我?」綠兒懶懶的玩著竹稍,「既不聽,又不願不聽。這樣好了,楊長老,聽聞你進丐幫前,是個好生意人?」
楊長老的臉皮跳了幾下,他在進丐幫之前,的確是走私的鹽商。「妳胡說什麼?」他臉一沈。
「這又不是壞事。我跟你做筆上好的買賣。」她閉上一隻眼睛,嬌俏的說。
「買賣?」
「這打狗棒在我手上沒用。丐幫不想動我,又不想聽我。大老遠的,叫化子看了我就遠遠躲開。旁人怎麼想?莫不是當我大痲瘋?我好好一個女人家,又捱不住這種莫須有。幫主扣在我那兒也沒用。病奄奄老頭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還得費糧食費藥材的照應。我拿這打狗棒和幫主,跟你換兩個人,這買賣可划算?」
「兩個人?」楊長老陰沈著臉,心裡盤算著。
「我的命和謝阿大的命。保我們倆平安離開。我把打狗棒和幫主交給你們。打狗棒也回來了,幫主也完全了。放心,他好得很。能說善道,還能罵人呢。讓他回來仔細說說是誰要他的命,順便清理清理門戶,你說這是不是好買賣?」綠兒輕輕搖搖打狗棒,笑語嫣然。
「休聽這妖女妖言惑眾!看招!」楊長老拳行如虎,逼了將來,綠兒笑著用打狗棒卸了開來。
「你跟她動什麼手?讓她說幫主在哪!?」蕭長老氣白了臉,怒喝著。
「等我拿住了她,奪了打狗棒,有多少問不得的?妖女哪兒走?!」楊長老嘴裡不停,拳風卻一陣緊似一陣,每拳莫不使盡全力。
「妖言惑眾?我若說,我是下任幫主,所以頭兒把打狗棒法都傳與我了,你信不信?」她一廂躲,一廂還是笑著說。
「有種就別用暗器!手底見真章!」他在虎行拳裡下了三十年苦功,連石碑都劈得破,眼下若不殺了這妖女,讓她真的說出幫主的下落,他這些年的苦心,皆成了泡影。
「嘖,壞習慣。不讓人用打狗棒打你,好似不舒服。」一棒點出去,分打他人中、壇中、太陽,正是「群獒擺尾」。
「打狗棒法!」底下的幫眾喊了出來。
蕭直卻越看越驚奇。他生性好武,一生浸淫其間,深感趣味無窮。進丐幫前遊歷江湖,所學雜博,若不是一招敗在老幫主的手底,不會肯甘願任其驅策。
「老蕭,格老子的,你肯進我丐幫,還不是巴望能跟我打架。」老幫主總是嘿嘿笑著,「替我好好管著幫務,老子高興起來還跟你打上一打。」
旁人難得見這打狗棒法,容易被唬過去,他卻輕易識得銀夜叉的打狗棒法似是而非,夾雜著鞭法、梅花槍法,甚至一點六合棍的影子,只在要緊的地方唬出一點打狗棒法。
難得的是,這些雜拌兒卻能行雲流水,身形典雅出塵,顯見有極好的輕功底子,雖然應付得極險,卻仍能從容不迫。楊長老沒識破當中機關,一見打狗棒法,心裡已然氣餒,這才讓她支撐下來。
他一煩躁,抄出鐵算盤。
「哎唷,連傢伙都拿出來了,蕭長老救我!」她發出銀鈴似的笑聲,朝蕭長老的身後一躲,聽得嗤嗤輕響,他不禁大怒,見得楊長老避開,他出手奪下銀夜叉持在手底的袖箭,「堂堂正正的打過!用什麼暗器!」
「兩個打我一個,我可打不過。」她順勢一推,一招棒打狗頭正好打中楊長老的天靈蓋。雖然躲得極險,還是輕拂了一下,掀了頭巾。
「好樣的!棒打狗頭呀!」蕭長老的幫眾有人喊了一聲,底下笑成一片。
仗著好輕功,綠兒笑得粲然,底下一片喧譁叫好。
「長老,密道開了…」幾個弟子趨前在蕭長老耳中細語,「沒人?」他愕然,低頭看著銀夜叉的袖箭。就著火光,木製箭身細細的刻了幾個字。
正好對上銀夜叉了然於心的眼睛,她還輕輕挑了挑眉毛。
橫練外功的鮮少輕功了得,若不是仗著師父傳的飛雲步,她早歸陰已久。只是久戰不利,內息越發混亂,表面雖然還是行止自若,腳步已然虛浮。偏生楊玉清練這鐵算盤原本就要剋制所有鞭、槍、棍棒,鐵算盤橫掃勁道可以掃起台上落葉,連綠兒的頭髮都飄了起來,若讓珠子卡緊柔韌的打狗棒,她非棄棒不可。有了顧忌,所有點、戳訣全不能用,揮與掃、打,她的內力又不足。
雖然只是片刻,她倒也沒什麼遺憾。總算交得個忘年之交。
「楊長老,老幫主好得很哪,我挺喜歡他的。你怎麼可以為了他要傳位給阿大,就要殺了他呢?江湖義氣這麼長得?」她喘息著,瞇著嬌怯怯的眼睛,可憐兮兮的說,「幫主的位置挺好坐麼?你殺了人家,人家還不是殺了你當幫主?」
「謝阿大是什麼東西!他配當幫主?」一觸到心裡的恨處,一使內勁,算盤珠子勁飛進綠兒的兩肩,綠兒似斷線的風箏,打橫飛跌出去。
「用暗器算什麼英雄好漢!」痛惜這樣嬌怯的大姑娘,底下有人叫囂起來。
「堂堂正正的打過!」
「你當什麼長老!」已經有幫眾站起來。
綠兒吐出一口淤血,內息反而順了些,見楊長老勢若瘋虎的衝上來,她想舉起手臂,卻一陣發麻…
只聽金石交擊,發出火花點點,「妳一定要這樣自找死路!」一個抹黑著臉,穿著破爛衣服的丐幫弟子對著她大吼。另一個滿臉淚痕在烏黑的臉上沖出一道道的雪白。
「怎麼?慕青,你真的加入丐幫?玉荷,別哭了,我的臉快被你弄溼了。」
她撕下自己的衣擺,將手和打狗棒纏在一塊。
「妳要去哪?」玉荷拖住她,「妳的內息…」
「慕青打不過他…楊長老,你練了多少年?三十年?」她站起來,玉荷硬在她嘴裡塞了百花散,「很公平,我拿袖箭射你,你拿珠子打我。」
她也笑著加入戰局,「退開去!我來對付他!」慕青吼她,一柄巨劍又和楊長老的鐵算盤相擊。
「別打鐵了!火星子濺到我身上來了。」綠兒使了個「纏」字訣,席捲楊長老的下盤。
「嘿,倚多欺少?老子可不怕你們!」楊長老冷笑著,單手拿著沈重的鐵算盤,一掌打向慕青,讓他倒退好幾步,石磚子地踏碎了好幾塊,連手都發麻了。鐵算盤靈活的砸向綠兒的天靈蓋,饒是躲得快,還是又打中了肩膀,正中傷口,她悶哼一聲,旋身點向楊長老的眼睛,又被掌風盪開了棒頭。
「小子,滾罷。」一個蒼老又懶洋洋的聲音傳過來,「讓丫頭對付他。省得說我們倚多欺少。」蕭直扶著幫主過來,幫眾起了一陣騷動。幾個楊長老的貼身親信脖子上都架著刀。
「你這老瘋子!」慕青強壓下欲噁的內息,罵道。
「打贏了丫頭也不會開心的。丫頭欸,我沒力使打狗棒,你替我打打這個想殺幫主的敗類。殺我老薛是沒啥,殺自己幫裡人?直娘賊!丐幫是土匪窩子?專殺自己人是罷?丫頭,頭!」綠兒微笑從下往上鉤掃上去。
「慕青,別動手!」
明明聽到準備打哪裡,楊長老招式用老,卻收不回來,一面看著幫主居然完好無缺的出現,一面破口大罵自己,手下不禁怯了,又見綠兒半身是血,卻仍勇悍不息,不欲戀棧,虛晃一招,將鐵算盤子如雨激射,慕青搶過玉荷,蕭長老顧著維護幫主,就要縱向屋頂。
「哪裡走!」綠兒追上去,他竟將沈重的算盤砸過來,正要避開,又是一掌。一旁躺著的謝寧生撲了過來,正替綠兒挨了這一掌。
綠兒奮力一刺,正中楊長老的後背,「你不是要打狗棒麼?這可不是打狗棒?!」使勁通透,將他用力的叉甩一旁。
「謝校尉!」綠兒搖著入氣少出氣多的謝寧生,「校尉!睜開眼睛!你不是要跟我回去麼?不是要回去重整白衫軍,回去守我們的關?校尉!」謝寧生握緊綠兒的手,顫抖著,「將…將軍…我沒死在安穩屋裡…我還算…還算是好男兒罷?」
「校尉。你是好男兒。是我白衫軍最出色的好男兒!」她的眼淚落在謝寧生的臉上。
將軍,應該是不哭的。他還記得將軍年幼的臉,打過仗後,擦著劍,孤獨瘦小的身影在營地的火堆邊,臉上是一片茫然。就算害怕難過,她也不哭的。咬牙替他捱了五十軍棍,她還是倔強的揚著頭,不肯掉一滴眼淚。
將軍…為我哭了呢。
「他死了,綠兒娘娘。」慕青輕輕的搖她。
「我知道。」她站起來,怔怔的。
再也沒人記得我,這異地。不再有人叫我將軍。
她向前走了兩步,心口劇痛,若不是慕青扶住她,勢必倒在塵土中。
-
喜歡這篇文章請給蝴蝶稿費(留言)或是點讚和分享喔~(<ゝω・)♥
著作權所有,未經授權不得擅自以任何形式重製、供人下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