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至於跌到地上,到底毛手毛腳的躍起,已經狼狽的叫人想笑。
娘娘早已姿勢優雅的飛躍開來,落下時,猩紅大氅似蝶翅般翩翩,氅面也隨著金色百蝶紛紛,望著他的慌張,「怕?有色無膽。」
「誰說的?」他怒氣上揚,誰知道那榻有機關!?
娘娘牽了牽嘴角,緩步走開去,慕青見落入地窖中,居然有打火石自動打亮油燈,一片點點星光。
焰火皆往後倒,可見前方有異。
「我沒料到會有你,」她走到一處開闊處,開始寬下大氅,「所以沒有男裝。」
只穿著束身小襖,散著月白皺紗裙,娘娘開始卸下滿頭珠翠,那頭烏鴉鴉的好頭髮,不像別的女子油膩膩,蓬鬆而有光澤,像是剛剛洗過一般,發出茉莉胰子的香味,濃厚縝密的幾乎落地。
襯著烏黑,看得到她的頸子白得有點玉的朦朧。慕青悄悄的掩了上來,誰管前途多難,活得一刻是一刻。
來不及一擁,娘娘將頭一甩,頭髮像鞭子似的,差點繃了他的眼睛。
「妳是故意的。」沮喪的控訴。
「什麼?」娘娘沒注意到他的遐想,「換衣服吧,幸好你就算換了女裝,也不怎麼粗糙。」
女裝?
「嗨,你不會以為我沒料到這一切吧?這密道還是婆婆過世前悄悄告訴我的。這新任的靖王爺想把我凌遲,又不是從今夜開始。」
她一面脫著衣服,只剩下一件貼身的單衣,隱隱可以看到鴛鴦戲水的紅肚兜,卻還是若無其事的催他脫。
「我是男人,」他實在沈不住氣,「我寧可在這裡呆上一年,喂,妳,知不知道男女脫了衣服只能做什麼?」
「所以我正在穿回來,」娘娘撿起了件藏青小掛,「別亂想行不?先逃得性命再說如何?」
「我的工夫不弱,」從來不曾脫衣服脫得這麼不情願,「娘娘您也不是省油的燈…」
「好跟外面幾百個弓箭手對抗?一人一支箭我們就成了草船借箭裡的稻草人了。」她俐落的穿好衣服,拿起垂著面紗的斗笠,穿著好走路的草鞋,打著綁腿,「我寧可等手下有兵將的時候再和他們你死我活。」
也把女裝穿上的慕青疑惑的看著她,「綠兒娘娘,妳看起來極慣遠行,我一直以為妳是羅王府家的小姐。」
「還娘娘呢,幾時看到被栽贓的娘娘,喚我綠兒吧。」她嘆了口氣。
「誰說我不是?只不過母親過世後,過去軍營與父王生活,你以為軍營裡酒池肉林?」瞅了他一眼,「不壞嘛,女裝還沒穿錯。」
「我比較擅長脫女裝,要不要試試看?」他嘻皮笑臉的。
娘娘賞他老大白眼,「搽點胭脂吧,要裝就裝得像些。」
也就因為裝得太像,沒有面紗遮蔽的慕青,出了地道,才到大街,就讓幾個混混調戲。
「唷哦~哪來的嫩皮娘子~」幾個潑皮吹口哨的吹口哨,搖腿凸腹的晃過來,綠兒不禁搖了搖頭,一出了地道口,就該把他扔了,要不是沒通行證出不了城門,她才懶得理他,這等色魔早該受點教訓。
「小青,走了,別理陌生人。」她一把抓住慕青,大喜過望,順便黏了上來,「哎唷,綠兒姊姊,人家好生害怕。」緊緊抱著胳臂不放。
綠兒咬緊了牙關,從一數到十,這才克制了將慕青摔成肉餅的念頭。
「綠兒姊姊,妳怎麼不說話?」慕青竊笑著,裝出一把嬌滴滴的聲音。
「說你媽的頭。」綠兒從牙縫裡擠出聲音,慕青笑得幾乎打跌。
看著兩個單身的嬌俏姊妹調笑,這些個潑皮混混更加心癢難搔,「這麼大熱天,覆著面紗多熱呀,五哥哥替姊姊兒掀掀…」
「老五,」其他混混調侃著,「連裙底也掀掀吧,那兒才熱呢…」
一陣哄堂大笑,那喚做老五的潑皮,真的想對綠兒動手,「嗯~不要欺負我姊姊…」慕青的假音鬧得綠兒起雞皮疙瘩。
老五還沒鬧清發生什麼事情,明明要掀姊姊的斗笠,居然讓妹妹一推,醉酒似的原地轉了幾轉,然後撞上了人家的門牆。
「老五~太虛了~人家小姑娘推你一下,你就昏了~」
「還沒上就馬上風?換我來換我來~」
趁著他們調笑,眼錯不見,雙雙躍上屋頂,幾個縱落,甩脫了他們。
「放開我。」綠兒輕輕的說。
慕青只獰笑了一聲,更加死抱著不放。天理何在?
一看到城門,慕青察覺到綠兒的肌肉整個緊繃起來,但是她的容顏在面紗下,還是淡淡的。
「副將。」騎著白馬的小將,面紅齒白的,神氣的在城門口下來,盤查著來往行人。
「他看過妳?」慕青也覺得有點糟糕。
「半夜裡,偷偷摸進來想訴衷腸,」她嘆了口氣,「早知道就不要把他亂棍打出去。」
慕青笑了出來,牡丹花鬼派門人不少。
「希望他忘記我的長相,」綠兒的聲音聽不出憂慮,「若是他扣留了我,你自去逃生吧。整件事情跟你本來是沒關係的。」
「怎麼沒關係?我還沒訴到衷腸。」慕青非常溫柔的說。
「等梟首示眾,烏鴉會把腸子拖出來,那時再慢慢找哪條是衷腸吧。」綠兒嘆了口氣。
慕青望著她不同一般中土女子的濃眉大眼,突然一笑,輕輕的說,「留神!」伸腳絆倒了綠兒。
雖然綠兒本能的沒被絆倒,卻被慕青壓住了,「姊姊!」他假意扶綠兒,卻把她壓在地上。
那小將走了過來,綠兒心裡暗罵不已,又不敢開口。
「怎麼了。」小將走過來,看見兩個女子都伏在地上,見他們雪白衣服沾了塵土,心下就有點不忍,正好慕青抬起臉兒看他。
一望見慕青,整個人噹了一聲,好生清秀楚楚可憐的少女!
少女微遮著嘴,滿懷輕愁的說,「官爺…」
聲音竟然嬌弱若此!小將整個人幾乎酥軟,就算有人砍了他十幾刀也沒感覺。
「官爺,天熱,家姊身體不大方便,這樣苦苦候關捱不住呢…」
「是捱不住。」小將呆呆的,只知道點頭。
「這是我們的通行證…」少女怯生生的將之捧上來,連手指都不敢露的藏在袖中,嬌羞的低下頭,「可否讓我們姊妹先行?」
「那當然。」他的眼睛離不開少女,「這邊請。」
居然這樣出了關。
往前行了幾步,小將突然抓住綠兒的袖子,慘了!
「姊姊,」他打了個躬,「小將乃是本城副將,姓關名德揮,今年尚未娶親,不知道妹妹許人了沒有,伯父母在哪安居?」
綠兒驚訝得眼睛幾乎掉出來,只一會兒,她低低的回答,「父母都不在了,妹妹才十五,還沒許人。」
換慕青的臉色綠了。
「那太好了~」關德揮大大的做了個揖,「可否請姊姊作主,將令妹許配給在下…」然後刮拉拉的講了兩車話。
看著綠兒要笑不笑的神色,慕青覺得天地無光,趕緊做抹脖子和哀求狀,可別真的把我許配出去。
慕青開始冒汗。
「長兄如父,長姊如母…」完了,慕青這下臉都變黑了,這話若傳出去,他還用活嗎?堂堂五嶽派嫡少主居然許配出去給男人,他爹不把他砍死才怪,「父母雖然不在了,但還有長輩在,來家談吧…」
不用被砍死了。慕青擦擦臉上的汗,看在關德揮的眼底,誤以為他在哭。
「好,我必登門拜訪!」他把通行證上的地址抄下來。
不用拜訪了。慕青這時只想把綠兒扛著跑。
「妳搞什麼鬼!」慕青氣得暴跳,「偏偏節外生枝。」
「好一對璧人阿。」綠兒笑了出來。
「啥?!我犧牲色相好讓我們脫險,妳居然這樣譏笑我?!又不是我高興長得這麼像女人的!」他激動的在投宿的客房轉來轉去,「該死!要不是我這樣裝模作樣,我們現在出得了關嗎?妳…」
回頭一看,綠兒歪在床上睡著了。
喂!
但是睡著的綠兒,拖著一把青絲,一直從床上垂到地,草鞋馬虎踢得東一隻,西一隻。
睡著的模樣,像是白衣的觀音娘娘。他心底泛出柔情,緩緩的要落坐在床沿。
咻的一聲,袖箭貼著他的臉射過去。涼颼颼的,只差一根頭髮寬就見血了。綠兒還是閉著眼睛,睡得正酣。
望著釘在牆上,兀自抖動的袖箭,慕青決定將椅子並一並將就一夜,比起溫軟的床,肯定安全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