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準人瑞沒沮喪太久…而是當頭一個焦雷。
宮變失敗了。
說起來新太子不是草包,居然能在皇帝眼皮下準備多年底蘊深厚,許亦白也狡詐多智,思慮縝密。
加上皇帝寵妃沈妃裡應外合,皇帝差點被果決的梟首…畢竟偽造的遺詔早就準備好,禁衛軍也被控制大半。
夠果斷,很多政變就是在那兒磨磨唧唧半天想佔個大義名分,結果真的和皇位永別,順便把性命丟了。
結果許亦白把什麼都算好了,卻沒算到皇帝會敏捷的空手入白刃。
當場所有人都傻了。為了保密,在場只有沈妃、新太子、許亦白和皇帝四個人。
弱不禁風的沈妃不要提了,新太子的武藝只夠打小孩,許亦白是弒君三人組裡最高的…但是他居然打不過快六十歲、緊張過度的皇帝。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雖然造成了很大的混亂,反叛的禁衛軍差點攻破皇帝寢宮…終究是皇帝帶著兩百精英郡主子弟硬頂反殺,迫使許亦白裹挾新太子跑了,宮變失敗。
皇帝受的傷只有不小心將腰給扭了。
雖說因為新太子勾結了西大營,許亦白密謀了京城兵馬司,曾經短暫的控制了京城,卻讓機警的周相橫插一手,陰錯陽差的解除警報。
周相設計生擒了許亦白。新太子流箭而亡。
跟隨大軍疾行回京面聖,騎在馬上的準人瑞一直呈現魂在天上飛的狀態。
她以為她失敗定了。
原以為可以堂堂皇皇的將許亦白壓制到底,在時機成熟時給予他應該的報復…但事態還是走回老路,他終究還是反了…哪怕是托蔭在新太子之下,但這人弒父都沒問題,何況弒君呢?
終究還是會終結這個王朝,終究還是會成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暴君,帶來無數殺戮和血腥,終究會在遙遠的未來滅世。
向來傲慢唯我獨尊的準人瑞對自己產生了嚴重的懷疑。
是不是她太缺乏勇氣,太沒有決斷?她是不是應該在第一時間就設計讓人弄死許亦白?她發現,天道似乎只要求執行者自己不動手。
我是不是錯了?因為生於和平長於和平,所以我很抗拒殺人這件事?結果放過一個未來的暴君,我是否該為亂世無辜的性命和未來毀滅的事情負責?
在沒有「前情提要」的迷霧中,得知宮變得那一刻,她真的茫然了。
誰知道事態會大反轉。
她根本沒想到靠「函授」皇帝居然一直堅持鍛鍊,這事實讓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九年來,準人瑞幾乎都不在京城,只商議和離時在宮裡待了半個月,傳了皇帝內功心法。
的確,皇帝根骨清奇…但他都五十了好嗎?只是當神棍要敬業,所以她真的盡心盡力、一點水都沒摻的教授心法。雖說「以武入道」是呼悠,但是能健身延年絕對不是呼悠。
之後都是皇帝派人來當面請教疑問,順便動手講解,算是很另類的函授。
後來兩百禁衛軍子弟兵回到皇帝身邊,皇帝派人求函授就比較少了,問的問題也就比較深。
但準人瑞真沒想到他會真的一日日的堅持不懈,甚至有所成就…都能空手入白刃順便把亂臣賊子打跑了!
為了長生,皇帝也真是拼了啊…
她更沒想到的是,在周相那兒順手給許亦白點的眼藥居然有效…應該說,連郡主爹都有效。
許亦白流露的蛛絲馬跡是郡主爹佈下的線人發現的。這些年一直很不甘願的郡主爹一直都盯著許亦白不放。
周相也一直對他心懷疑慮。
…其實這些都不在計畫內,頂多是下意識、很職業病的「伏筆」。
她終究還只是一個作家而已。準人瑞恍然大悟。
明明把大綱寫好了,但是常常故事就是不照主線走。能夠駕馭住劇情不暴衝,往往就是那些無意中埋下的伏筆,一點一點的導向正軌。
看似無意的伏筆,一半是天賦般的直覺,另一半是深思熟慮後,表意識不知覺,潛意識卻明白的。
是的。從過去到現在,是寫作還是任務世界,她都不願意控制誰。
她都只是觀看、沈浸、理解。情緒浸染的再厲害,再暴躁再激昂,其實她還是有一部份置身事外。
因為不管是自己寫的故事,還是任務世界,她都只是,過客。
但這樣很好。
她終究還是個頑固的老太太,不肯成為別人。因為她無法放棄自我,無法放棄她信奉的生物兩大原則:維護種族延續和自我生存。
可以死,可以魂飛魄散,但是不能失去自我。
這瞬間,準人瑞豁然開朗。
在沒有前期提要,沒有上帝視角的狀態下,深思熟慮後的決定,她堅信自己已經做到最好。
她的脾氣很壞,暴怒的時候甚至會失去理智。所以她更願意接受天道的規則。現在她終於有點明白天道為何做出這樣幾乎不可理喻的限制。
因為在超前武力和知識,甚至可能有各種金手指的執行者面前,任何世界的居民都脆弱得不堪一擊。
「對的。」黑貓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趴在馬腦袋上一顛一顛,「你不知道天道幾時要用到這個人…萬一需要用的時候死了呢?就算斷手斷腳,甚至成了植物人,只要還有口氣在,天道需要他填哪個位置,他就會得到適當的機緣復原。」
「執行者的任務從來不是拯救世界,只需要活過死劫就行了。」巴掌大的黑貓嘆氣,「羅,放輕鬆點。現在的妳,十個大魔王捆在一起也不夠妳一手打的…一點都不用擔心死劫問題。」
…把我小腿咬爛,然後逃之夭夭,現在居然裝著一副若無其事還未經允許讀心?
準人瑞將黑貓從馬腦袋上拔下來,往後一丟,平靜的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