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來,匆匆的穿上披風,梳好頭髮並且拉上兜帽,一副要外出的模樣。
看到她行色匆匆的從大教堂出來,大家都知道,今天應該是月圓夜,弗勒牧師的休假日。
她整個月都在大教堂附屬醫院辛苦工作,身兼急救師傅和住院主任,她一直是很忙的。但是只要逢月圓,她就會放下手裡的工作,盡力爭取屬於她的三天連休。
雖說她是發下終身誓的神職,但連主教都體諒她芳華正盛,都裝作不知情。暴風城居民都喜愛這個美麗慈悲的聖潔之花,甚至有人要她別這麼辛苦,乾脆放棄終身誓,嫁人算了。
「只是去看個老朋友,」珊娜笑著說,「你們想像力太豐富。」
即將上城垛的時候,弗德叫住她。「珊娜!我要複診…」
「大後天再來吧,」她上了階梯,「幾天而已,死不了你的。」
「今天月圓?」弗德摸了摸鬍子,「幫我問好一聲。你們也真能撐啊…五年?六年?」
「十年啦。」珊娜啐了他一口,急急的去搭鳥。
太陽要下山了,她已經晚太多。今天的急診病患多,她走不開。還是主教來幫忙,要她去休假,她才能赴約。
十年了。
真沒想到,一眨眼,十年就這麼過去了。他一定等得很心焦…
也說不定,他沒來。
珊娜搖了搖頭,對自己笑。不可能的。她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固執於誓言的人。她應該擔心的是,這個固執的男人會不會整天沒吃半點東西,就在碼頭上等。
藏寶海灣到了。
下了鳥,她連樓梯都懶得下,直接用漂浮術跳到最下層,往碼頭奔去。
夕陽西下,海面一片金黃燦爛,一個異常魁梧高大的男子,穿戴著威猛的盔甲,微微駝著背,背上的巨斧邊緣閃著寒光,像是一尊異族的戰神。
「坦姆恩!」她喊著,跑了過去。
魁梧男子轉身,伸出巨掌,握住珊娜纖細的手,幾乎連手腕都吞沒。他微微一笑,唇角的獠牙閃閃發亮,是一個威猛的獸人戰士。
「對不起,」珊娜跑得很喘,她用獸人語說,「今天病人很多,直到現在才走得開,抱歉,我來得太晚…」
「永遠都不嫌晚。」坦姆恩笑,「永遠不會。我知道妳的。」
她垂下眼簾,挑了挑眉,卻只是漾著笑意。「你該不會站了整天,什麼都沒吃吧。」
「有啊…」他輕輕扶著珊娜的背,「有個好心的法師做了幾塊假麵包給我。」
「你一直嫌魔法麵包的味道跟樹根沒兩樣。」他們並肩走向飯館。
「所以我一直想著妳好增添美味啊。」
珊娜微皺眉,「坦姆恩!你學壞了,油嘴滑舌的。」
坦姆恩爽朗的大笑,和珊娜一起走入飯館。一入座,哥布林老闆拿了菜單過來,珊娜眼睛看著菜單,若無其事的問,「難道是跟你們的記者學壞了,嗯?」
她果然看到了。坦姆恩笑著搖頭,「嗨,珊娜,我不是故意不打招呼,只是…」
「只是把孤兒院炸個大洞,然後綁架未成年少女?」
「噗。」坦姆恩噴笑,「我只是奉命保護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死老百姓…嗯,該說死記者。為什麼要這麼做…妳得問我的老闆。」
珊娜離遠一點看他。這個獰猛的獸人狂戰唯一的老闆叫做索爾,是部落的大酋長。
「我不懂。」
「這個嘛…」坦姆恩忍笑,「謬凱.山達克不該觸怒酋長大人的。」
謬凱.山達克?珊娜偏著頭,這…這不是山達克議員的公子?誰不知道這個大新聞呢?當然她也知道,就是山達克議員的控訴引發這次的審判法庭。
但…這跟大酋長有什麼關係?
「謬凱先生無視停火協定,帶著一群人攻擊了杜洛塔,而且不只一次。」
珊娜瞪大眼睛。這太過火了。
「雖然沒有引起太大的傷亡,但妳知道,杜洛塔都是些婦孺,這徹底惹火了酋長大人,但在外交折衝後總算平安無事,不過當酋長大人看著鐵爐堡日報謬凱被個少女盜賊打斷腿的新聞時,放聲大笑了十分鐘,就知道他其實沒有消氣。」
「後來他知道了這次審判的對象之一,就是那個少女盜賊,所以…」珊娜笑出來。
「不只這樣啦,」坦姆恩也笑,「雖然各家版本不同,但基本上看得出來是兩情相悅,酋長可是每份報紙都沒放過。」他攤了攤巨掌,「妳也知道酋長大人其實是個長情又浪漫的人。」
「就跟你一樣嗎?」珊娜溫柔的看著他。
他沈默了一會兒,墨綠的臉孔有淡淡的紅,他坦然,「對…或許不是那麼浪漫…但很對。」
「我覺得也就夠浪漫了。」珊娜低頭看菜單。
這個獰猛的狂戰臉孔的紅又更深了一點點。
※
十年了。真沒想到,一眨眼,已經十年過去了。
她和初相遇時模樣沒有大改,眼神依舊澄澈,充滿智慧的光芒。或許是太過操勞,金髮滲入了幾絲銀白。
十年了。
當時的他們都還年輕,都還有著部落和聯盟的古老仇恨和隔閡…不對,應該只有他有這種隔閡,珊娜是沒有的。不然她不會伸手救一個獸人,雖然過程有些好笑。
那時年輕的他,接受了銀色黎明的任務,正在試圖拯救這片遍佈亡靈的腐敗之地。但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太相信自己的力量。以至於被天譴軍團追殺後,又遭逢血色十字軍的伏擊。
太大意了。
雖然逃得性命,但也只剩一口氣。俯臥在衰敗的草叢中,他緊緊壓住肚子的傷口,指間柔軟,他猜想是腸子或者內臟露出來了。
希望只是腸子。他想。若是內臟真的活不成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金髮人類女孩出現在他眼前,讓他整個緊繃。可惡。沒想到要死在卑賤的聯盟手裡…寧可同歸於盡!
他發出戰吼,拼著最後一口氣衝上前…還沒碰到女孩的衣角,就感到一陣暈眩,四肢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不聽使喚的停下來。
…心靈控制?!這女孩是牧師?該死…
但人類牧師只是嚴肅的看著他,幫他簡單治療一下,就將被心控的他帶回附近的營地。
「噢,你傷得很重。」人類牧師用獸人語說,語氣帶著歉意,「非動手術不可。但你知道,手術需要麻醉…」
然後她掄起錘子。
一陣金星亂冒之後,坦姆恩仰面倒下,轟然一聲。在昏過去之前,他模模糊糊的聽到人類牧師還說,「這可能有一點點痛…」
她胡扯。等坦姆恩再次甦醒時,沒好氣的想。一點點痛?他完全感覺不到肚子的傷口,因為他的頭痛得像是有十七八把斧頭在劈,完全壓過腸子流出來的痛。
連甩頭這樣的動作都讓他痛嘶,他想試試看手腳是否沒事…發現他的右手動彈不得。
他的右腕被一個鋼鐵鐐銬銬著,並且釘在頹倒的石柱上。
看見她走近,坦姆恩怒吼,「卑賤的人類女人!你不如一刀殺了我!我寧死也不當俘虜!」
「冷靜點,先生。」牧師溫和的放下食物和飲水,「這是避免你醒來一斧劈掉我腦袋的安全措施。而且我的名字沒有那麼長…我是珊娜.弗勒。」
「我管妳叫什麼?!」坦姆恩快氣死了,「快解開我!是漢子就跟我一決死戰!」
「我是女人,從來都不是漢子。」她聳肩,「我能請教您的名字嗎?」
他戒備的看著珊娜,人類花招百出,誰知道是不是要他的名字好施加咀咒。「去死吧!」
「真特別的名字。不過我相信這不是您的本名。」珊娜在安全距離外坐下,「我以為獸人都是有榮譽感、愛護婦孺的好漢。結果您卻對我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怒吼。」
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會拿錘子打暈人嗎?!他瞪了一會兒的眼睛,但珊娜堅決的看著他。
「坦姆恩!」他吼出來,徒勞無功的撼動鐐銬,只能生著悶氣。
「很高興認識你,坦姆恩先生。」珊娜笑得燦爛,如陽光般。
「我可不怎麼高興認識妳,珊娜小姐!」他又試圖撼動鐐銬。
-
喜歡這篇文章請給蝴蝶稿費(留言)或是點一個大大的讚喔~(<ゝ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