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娜睜開眼睛,覺得整個帳篷都在轉。
很鮮豔的帳篷。她眨了眨眼睛,腦袋還模模糊糊的…並且痛得要命。發生什麼事情了?
空氣充滿青草的芳香,跟平常呼吸的、帶屍臭的惡味完全兩樣。
她轉頭,這麼輕微的動作也讓她哎唷出聲。她覺得腦袋好像腫了好幾倍大,而且發脹。
抬眼看到侷促的坦姆恩,她的記憶一點一滴的回來,卻不明白。「…這是哪?」她小聲的問。
「…雷霆崖。」
珊娜猛然抬頭,然後又抱著腦袋縮成一團。坦姆恩拿冰袋敷在她的腫包上。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她茫然了。
「因為,」坦姆恩咽了咽口水,「我拿妳的錘子『麻醉』妳,把妳扛到幽暗城,一路搭飛船回來。」
珊娜的表情空白了一會兒,扶著冰袋抬頭瞪他。
坦姆恩趕緊說明,「我沒有對妳怎麼樣,真的!」
她吃力的坐起來,氣得發抖,好一會兒才能扶著冰袋吼出來,「…坦姆恩!你是重視榮譽的獸人,不是把女人打暈帶走的野蠻人!你在做什麼啊拜託喔~快把我送回去!」
「我不要。」他斷然拒絕。
「…坦姆恩!」她的聲量提高到接近尖叫的頻率…然後又扶著冰袋、抱著頭呻吟。
「我不要送妳回去,在妳身體強壯起來想都別想!」坦姆恩也吼起來,「妳知道妳剩下什麼?妳剩下一口氣、一副骨架,和一張人皮而已!連不死族都比妳胖,妳在做什麼啊珊娜?我才想問妳在做什麼…妳的病人好了,但妳會死妳會死啊!」
他咬牙切齒,像是要去殺人不像是告白。「…我喜歡妳。」
珊娜呼吸粗重了一會兒,「…坦姆恩,我是發過終身誓的神職。」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坦姆恩大聲起來,「但我不要妳死。我就是不要妳死!我用戰士的名譽,我絕對不會對妳怎麼樣!我抓妳來不是要妳滿足我的慾望,妳喜不喜歡我都沒關係,我只要妳脫離東瘟那鬼地方,養好身體!
「天哪,我當然知道神職是什麼,我也知道獻身給神是怎麼回事。難道我們昨天才認識嗎?妳以為我會逼迫妳嗎?」
「…這不是重點。」珊娜的聲音軟弱下來。
「這是重點!」坦姆恩煩躁的抹了抹臉,盡量放低聲音,「我只要妳好好活著,健康起來。然後、然後我會送妳回暴風城。」他大踏步的出去。
珊娜呆呆的坐著,扁了扁嘴,心情複雜的哭了起來。
***
他悶悶的往營火扔柴薪。幸好珊娜有銀色黎明的身分,不然差點上不了飛船。她一定氣死了,這樣把她打昏還綁架到部落領地。
但讓他再選擇一次,他還是會這麼做的。
抱起珊娜他才知道她的身體到什麼程度了。她瘦得可怕,已經連肉都沒有了。她將自己的生命幾乎都奉獻出去,再不把她帶走,一定會太晚。
撒了把香料到營火上的肉湯裡。她可能吃不慣部落豪邁的料理…但絕對不許她說吃不下去。
若不是搞不懂她那堆鐐銬的使用方法,他還真想限制她的行動。
帳篷掀開,珊娜繃著臉走出來,眼睛腫腫的,可見是哭了很久。但她卻挨著坦姆恩坐下。
「…頭還痛嗎?」他歉疚起來。
「痛。」她回答,「但沒那麼痛了。」
「吃飯吧。」他舀了一大碗肉湯給她。原以為她會抗拒,沒想到珊娜一個字也沒吭,很努力的嚼著對她來說太大的肉塊,喝著湯。
靜靜吃了一會兒,她說,「很好吃。」
坦姆恩點點頭,彎起的嘴角洩漏了他的心情。「…我不會傷害妳的。」
「我知道。」珊娜喝著湯,「我知道的…我,我說不定一直都知道…」
很多話想說,但怎麼說呢?她是發終身誓的修女醫生,還是聯盟的女人。坦姆恩苦澀的笑了笑,連酋長大人都跨越不過的鴻溝…他又能怎麼樣?
但最少希望她好好的、健康的活著。
「再來一碗湯吧。」他拿過珊娜空了的碗。
珊娜點點頭,「…明天,我煮鄉村燉肉給你吃看看。」她垂下眼簾,「我很多年沒做菜了。」
所以說,明天她會在。
「…後天呢?」
「肉排吧?我得先看看有什麼調味料。」她喝了口湯,「我會做的菜,應該夠輪一個月不重複。」
這是珊娜給他的承諾,他懂。
「好,我很期待。」
※
他們住在一起一個月。
過著一種打獵釣魚的漁獵生活,在雷霆崖附近的草原上。珊娜也沒有試圖逃跑,按照她的承諾,每天做飯給坦姆恩吃。
每天坦姆恩外出打獵,珊娜會在營地附近散步,順便帶回來一些野菜。若坦姆恩釣魚,她會坐在旁邊,悠然的看著清澈的小河。
她放鬆下來,也漸漸長了一點肉。她原有的一點點愁容,也因為坦姆恩帶回來的號外,鬆開了眉頭。
納克薩瑪斯陷落,克爾蘇加德已死。戰爭結束了。
長長的舒出一口氣,我的責任已了。她也因此更能坦然的享受這種安靜的退隱生活。她的笑容越來越多,笑語宛如銀鈴,常跟坦姆恩談起各種所見所聞,甚至開始教坦姆恩通用語的聽說讀寫。
他不是很有天分的學生,卻很苦讀。雖然也沒什麼苦讀的必要,但他要學就學到好。
「你很固執。」珊娜笑著搖頭。
「我向來如此。」他回答,「任何事情。」
珊娜挪開視線,「…有時候沒有必要。」
「我若固執下去,一定是想得很清楚。」他低頭寫了幾個通用文字,「我不會娶妻了,我將終生為部落奉獻。」
珊娜的臉孔漸漸發白,眼睛慢慢的沁著淚。「…傻瓜。」
「是啊。」坦姆恩點頭,「是的。」
但珊娜卻一直沒有提回暴風城的事情。坦姆恩想,說不定可以一直這樣生活下去。只有他們兩個人,安靜的生活。雖然他現在隱居實在太早…但若跟珊娜在一起,似乎也還好。
看她活得好好的,容顏漸漸豐潤,他就覺得什麼都無所謂。
部落也有將自己獻給神的神職,所以他很明白禁忌。但他沒有求什麼,甚至沒有跟珊娜同帳篷過。他總是捲著毯子睡在帳篷門外,不讓任何危險進入。
他記得自己發的誓言,他是擁有榮譽感的戰士。
「…珊娜,妳為什麼發終身誓?」看著營火,捲著毛毯的坦姆恩低聲問著。
她沈默很久,久到坦姆恩以為她睡著了。
「因為,我當時的情人快要死了。」她輕輕回答,「我祈求聖光救他,允諾他若能活下來,我就獻身給聖光,發終生誓。」
「…現在他在哪?」
「聽說第三個小孩出生了,前年。」珊娜笑笑,「他現在很幸福。」
「…那妳呢?」
珊娜又沈默了一會兒,「我如願以償。」
「後悔嗎?」
「不,不會。」她笑,「承諾就是承諾。我說出去的話就不會改口。當時我非常愛他,我不想看到他死,所以付出我最珍貴的東西。而且聖光也真的救了他。我說到做到,他也沒必要為我做什麼…」
「那是人類的男人。」他冷哼一聲。
「我倒希望所有種族的男人都這樣。」她的聲音更低。
「不可能的。」坦姆恩說,「索爾酋長沒有結婚,我想他也不會結婚了。我也一樣…也一樣。」
「…我只是盡醫師的本分。」她的聲音軟弱。
「我只是遵從我心。」
她沒說話,只是從門後伸出手。坦姆恩握著,輕輕的吻她的手背。「珊娜,我覺得我比酋長幸福。」
輕輕的啜泣聲從帳篷中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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