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頭喪氣的,我還是設法攔了計程車回家。雖然我試圖拿地址給司機看時,差點讓他緊張過度的掏出槍,大致上還算順利的回到家。
果然人要衣裝,吸血鬼也不例外。衣裝整齊時,看起來順眼多了。但我實在忘不了他毛茸茸的四肢和胸口,我只想到大蜘蛛腿上的毛,雞皮疙瘩一直退不掉。
我若想要毛茸茸的觸感,我會去抱一隻泰迪熊而不是男人。我不是說男人必須要刮腿毛,但最少也不要到需要梳理的地步,胸口更應該光滑,而不是長滿讓我反胃的胸毛。
東西方的審美觀差異性居然大到這種地步。
他倒是很大方,我不知道是西方男人厚臉皮,還是吸血鬼沒有羞恥這種東西。他很自在的「用餐」,打開電視來看,還自行使用我的DVD。像是他才是主人,我是被他雇用的女佣。
我悶悶的退守書房,決心寫幾個大字安定心情。書法就是有這樣的功能,當妳全心全意的灌注在毛筆上,就會忘記客廳坐了個不速之客,像是喝利樂包一樣喝血漿,種族還是罕見的吸血鬼。
我自己臨摹學習已經有段時間了,但字就是軟趴趴的沒有絲毫精神。不知道是不是危機激發了潛能,居然有模有樣的寫出點東西,大約是我到美國以來,寫得最好的一次。
我正在寫「山在虛無縹緲間」的「間」字時,「方塊字?」
他又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我身邊,讓我的手大大的一抖,毀了我最好的作品。
我不知道該拿硯台砸破他的頭,還是該把宣紙撕成兩半。
「這個『間』好像寫錯了。」他還有臉批評。
殺千刀的洋鬼子吸血鬼。
我從一數到十,又從十數到一。確定自己把殺意藏得很好,才緩緩抬頭,「羅斯先生,請問有什麼事嗎?」
他用藍色的眼珠注視著我,看得我坐立難安。
「我們可能還要相處一段時間。」他嘆氣。
真是壞消息。「然後呢?」我敷衍的問。
「我討厭醜陋的東西。」他真是單刀直入。
「大門沒鎖。」我精神為之一振。
「他們可能還在街上找我。」他輕描淡寫,「所以我要住上一陣子。」他拉起我一綹頭髮,「妳從不上美容院?」
我把頭髮客氣的搶回來,「沒必要。」我來紐約只去過一次。去的時候精疲力盡,美髮師和我雙雙飽受折磨,最後剪了一個可怕的髮型回來。乾脆留長省事,只是有點難看而已。
「要我天天對著妳,就有必要。」他換成那種嘶啞的甜嗓,「待霄,不要動。」
…老天,又是這種半套的催眠術。我意識清醒無比,但四肢不聽使喚。
等他拿出我修髮尾的剪刀,我就尖叫了。
「不怕頭髮掉進嘴裡,妳就盡量叫。」他也不圍點什麼,就動剪了。
只好把眼睛和嘴巴都閉上,省得吃到自己的頭髮。如此無助的時刻,普通人會做什麼?
我猜只能祈禱吧?但我一句聖經都不懂,這個時候跟上帝攀交情似乎有點白目。媽祖又天高皇帝遠,想來想去,還是只能跟自由女神祈禱。
等他拿著剃刀獰笑著靠近我時,我臉孔的血液大概都流光了。
「我只是要幫妳修眉毛,不是要割妳喉嚨。」羅斯先生皺起眉。
自由女神在上,若我能熬過這一關,腦袋還能好端端的擱在脖子上,我一定鮮花素果的遙拜您老人家。
「我的眼睛…還很重要。」我閉緊眼睛,好怕他一個失手,我就得失明。
「妳的膽子到底有沒有兔子大?」他又嘆氣,仔細又折磨的慢慢修我宛如雜草的濃眉。
等他完工,我已經緊張到快癱瘓了。二話不說,他就把我拎進浴室,「我洗還是妳洗?」
「我!我自己洗!」我趕緊說,看他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這根本不是可怕可以形容了。
等我沐浴完畢,穿著浴袍趕緊衝去換衣服。他在外面不耐煩的敲門,我只能找件連身裙胡亂的套進去,省得他真的拆了我的門。
他自稱非常虛弱,但他嫌棄沙發和地毯的血漬,單手就抬起沈重的沙發,並且把更重的地毯拖出來,像是抬個紙盒,拿張衛生紙那麼簡單。
再打破我的門,我更不知道怎麼跟李德解釋了。
他用拿槍的姿勢拿著吹風機,挑剔的看著我溼漉漉的腦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學過美髮啦,但他的確很有專業水準。他把我的長髮打薄、剪瀏海,有點兒像是日本公主頭,但意外的適合我。我那野性難馴的濃眉也讓他修得穠纖合度,等他吹好頭髮,我看著自己,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總算是勉強可以看了。」他滿意的看著鏡子裡的成品,聲音漸漸嘶啞,「東方女人的皮膚特別細緻,尤其是脖子…」
我閃得不夠快,但總算避開要害。不過肩膀被大大的咬一口,就算隔著衣服,還是非常痛。
「不要動,待霄。」他命令。
的確遲滯了一下下…但驚恐很快的壓過他的催眠,我跟他隔著桌子追逐。
我想他是很生氣吧…因為他跳過了桌子,發出了很可怕的聲音,像是抓隻兔子一樣抓起我的雙臂,我腳還不著地。
「羅斯先生!你好歹也想想你對美感的堅持!」我真的要把魂給嚇飛了。
「唉,就是啊,」但他的虎牙卻完全伸出來,「但我想吃點熱的,只好放下原則了。」
當他咬破我頸動脈的時候,我慘叫到破聲。雖然說,除了剛開始非常痛,之後就有麻麻的感覺。但就像拔牙,最痛永遠是打麻醉藥的時候。
我還以為會像利樂包一樣被他吸乾哩,但他卻停下來,意有所指的舔著傷口,眼神漸漸轉變。
他撕了我的衣服。他真不該這麼做的。
我聽到一聲極度淒厲的吼叫,好幾秒才理解到,那是我發出來的聲音。後來發生的事情我就想不太起來了,我可能又哭又叫又抓又咬,可能還踢了他。
最後我被他反剪雙手壓在地板上。
「不要~」我很淒慘的大叫。
「我才要說不要呢!」羅斯沒好氣的說,「我又不是要強暴妳,而是我不想讓妳把我的眼睛挖出來!」
「…你撕了我的衣服。」我破碎的啜泣起來,過往的創痛一起湧上,像是清澈水底的腐敗淤泥。
「我道歉,好嗎?我不會對妳怎麼樣了,別挖我眼睛和咬我,可以嗎?」
我哭著,勉強點了點頭。他鬆手,我趕緊爬開坐起來,縮成一團。他向我伸手時,我反射性的用手臂護住頭。
頓了一下,羅斯遲疑的問,「妳常挨打?還是被強暴過?」
我覺得頭暈,心跳過快,並且極度乾渴。我沒有辦法控制我的顫抖,只能緊緊的抱住自己,指甲幾乎陷入肉裡。
「嗯?」他蹲在我面前。
「…我要喝水。」我連上下牙都控制不住,拼命發出搭搭的輕響。
「妳說我就去端給妳喝。」
「…都有。」這種時候,眼淚反而乾涸。我只覺得我抖到快搖散了每一塊骨頭。明明知道那個男人跟我隔了一個太平洋,而且他找不到我,我還是恐懼得如此歇斯底里。
羅斯安靜了一會兒,去端了杯水,但我大半都撒到外面,最後是他端著杯子讓我慢慢喝,我才寧定一點。
「…我道歉,實在我餓很久。」羅斯像是想起身為紳士的禮節,輕輕握著我的手,「血族的食慾和性慾是綁在一起的。」
我畏縮了一下。
「妳有獅子的心,」他的語氣居然有些敬佩,「雖然只有兔子的膽量啦。」
這個時候,我還真聽不出是恭維還是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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